林薇月擢升掌事女官的第三日,便接到皇后亲批的差事——整理近三月各宫呈递的“用度增补奏疏”,核对后汇总成册,傍晚前需送抵凤仪宫偏殿。这看似是核对数字的琐事,实则藏着宫廷里“上下其手”的暗门,也是皇后对她新职的第一场隐性考验。
晨光刚漫过文书房的窗棂,林薇月便换了藏青绣暗纹的官服,坐在案前翻查奏疏。案上堆叠的奏疏按宫苑分类,最顶端的翊坤宫奏疏却格外厚重,她刚翻开两页,便察觉了异常:翊坤宫呈报的“冬衣绸缎用量”,竟比去年多了三成,且落款处虽盖着翊坤宫掌事嬷嬷的印鉴,旁边批注的小字笔迹,却与上月崔茗月处理过的一份杂档隐隐相似。
她正凝眉比对,门外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转头便见翊坤宫的掌事嬷嬷李氏提着食盒进来,脸上堆着热络的笑:“林掌事初上任,杂事定多,主子特意让老奴送些杏仁酪来,补补精神。”说着便将食盒往案上放,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那叠翊坤宫奏疏,“听闻今日林掌事在核用度?翊坤宫上月添了十名新宫女,绸缎用量多些,还望林掌事多担待。”
林薇月起身谢过,却没去碰那食盒,只将翊坤宫奏疏往前推了推,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寸:“李嬷嬷费心了,只是按宫规,新添宫人需先在宫正司登记造册,抄送文书房备案方可计入用度。”她伸手翻到奏疏末尾空白页,“此处未附宫正司的备案文书,且绸缎用量折算下来,每人竟比定例多了两匹,即便算上新宫人,也差着不少数目,还请嬷嬷回去问明翊坤宫主子,补一份备案文书来,也好让薇月按规核对,不致误了皇后娘娘的差事。”
李氏脸上的笑顿时僵了僵,语气沉了几分:“林掌事这是刚上任,便要给翊坤宫难堪?主子既已盖了印鉴,难道还会欺瞒皇后娘娘?再说那备案文书,许是宫正司漏送了,林掌事通融几日,老奴回头去催便是,何必卡着傍晚的时限?”
“嬷嬷说笑了,薇月并非要为难翊坤宫,只是‘用度核账’关乎国库支给,一步错便会乱了后续章程,皇后娘娘将此事交予薇月,便是信薇月守得住宫规。”林薇月拿起笔,在奏疏旁轻轻圈出用量异常处,“至于时限,娘娘既已吩咐,薇月不敢延误;若真如嬷嬷所说,是宫正司漏送备案,还请嬷嬷此刻便去催要——文书房到宫正司不过半柱香路程,正午前补来,薇月仍能按时核对汇总,既不耽误翊坤宫的事,也不违了规矩,嬷嬷以为如何?”
这番话既点出了“皇后信任”的分量,又堵死了“通融拖延”的口子,李氏看着林薇月眼底的清明,想起崔茗月倒台的惨状,终究不敢再硬抗,只能讪讪收起食盒:“既然林掌事按规办事,老奴这便去宫正司催文书,正午前定送到。”说罢,竟没再提杏仁酪,转身匆匆离去。
待李氏走后,林薇月才重新坐回案前,指尖轻轻拂过那圈出的异常处——她知道,这并非李氏口中的“漏送文书”,而是翊坤宫借着新添宫人之名,想多占绸缎,又仗着往日与崔茗月的旧情,仿了她的批注笔迹想蒙混过关。好在她初入文书房时,便悄悄记下了各宫掌事与前任女官的笔迹特点,才没栽在这第一桩差事上。
正午时分,李氏果然捧着备案文书回来,文书上登记的新宫人名额,比翊坤宫奏疏中少了四人,林薇月按实际名额重新核算,绸缎用量恰好与定例相符,她在奏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才将其归入“已核对”的卷宗里。
傍晚,当汇总成册的奏疏送到皇后手中时,皇后翻到翊坤宫那一页,看着林薇月旁注的“核改缘由”与附在后面的备案文书,抬眸看向她:“李氏来求过本宫,说你不肯通融。”
“薇月不敢因私废公,坏了娘娘定下的规矩。”林薇月垂眸回道。
皇后却笑了,指尖点了点那行核改缘由:“你做得好。这文书房的账,不是算数字,是守分寸,你既看得清异常,又摆得平人情,没辜负本宫的提拔。”
林薇月叩首谢恩,心中愈发清醒——这掌事女官的位置,每一步都需踩着规矩走,往后的考验,只会比这桩差事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