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瑶昏迷的第三天，姬家的气氛压抑得像场暴雨前的雾。
谢清辞站在姬瑶的房门外，能听到里面传来沈玉薇压抑的哭声，还有医者们低低的议论。她的手心攥得发白，指尖的银灰色雾丝不安地跳动着——这三天来，她试过用寂夜蝶的雾力为姬瑶续命，可对方体内的雾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着，她渡过去的力量刚进入姬瑶体内，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清辞妹妹，你别太担心了。”殷柔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个药囊，“我爹让人送来了‘凝神雾露’，或许能有点用。”
谢清辞没回头，声音冷得像冰：“不用了。”
殷柔碰了个钉子，却没走，只是叹了口气：“医者说，只有秘境里的雾心莲能救姬瑶妹妹，可秘境已经被封锁了，长老们说雾煞出现后，里面的雾力乱得很，谁也不敢进去……”
谢清辞猛地转过身，眼睛亮得吓人：“封锁了？怎么封锁的？”
“就是用家族的‘锁雾阵’，在入口处布了层雾障，只有长老的令牌才能打开。”殷柔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想干什么？”
谢清辞没回答，转身就走。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拿到雾心莲。
当天夜里，谢清辞避开巡逻的护卫，悄悄溜到了谢临渊的院子。
谢临渊正坐在灯下，看着姬澈给他包扎手指——白天练澜力时不小心被石子划伤了，姬澈非要亲自给她缠绷带，缠得歪歪扭扭，像只臃肿的毛毛虫。
“你怎么来了？”谢临渊看到她，挑了挑眉，“看你这样子，是要干坏事？”
谢清辞关上门，压低声音：“我要去秘境，找雾心莲。”
姬澈的手猛地一顿，绷带缠错了方向：“可是……长老们说那里很危险……”
“瑶瑶快不行了。”谢清辞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只有雾心莲能救她。”
谢临渊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我跟你去。”
“你？”谢清辞愣了一下，“你去干什么？添乱吗？”
“我澜纹是‘影纹’，擅长隐匿和破解阵法，比你这只只会躲雾的蝴蝶有用。”谢临渊拍了拍腰间的短刀，那是用雾铁锻造的，能斩断低阶雾力，“而且，姬澈的‘愈纹’能处理小伤口，总不能让你带着伤找药吧？”
姬澈也用力点头，小手攥着药囊：“我也去！我能帮上忙！”
谢清辞看着他们——谢临渊眼神坚定，姬澈虽然有点怕，却没退缩。她心里忽然一暖，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秘境入口在雾林最深处的一道峡谷里。
夜色中的峡谷像头蛰伏的巨兽，入口处的“锁雾阵”泛着淡紫色的光，雾丝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上面还残留着长老们的澜力波动。
“这阵不难破，就是费点时间。”谢临渊蹲下身，指尖泛起黑色的雾丝，像根细针，小心翼翼地插进雾网的缝隙里，“锁雾阵的核心在右下角那块凸起的石头里，我引动影纹扰乱它的频率，你们趁机进去。”
谢清辞和姬澈屏住呼吸，看着他指尖的黑雾丝一点点渗透进雾网。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雾网忽然剧烈波动起来，紫色的光芒忽明忽暗。
“就是现在！”谢临渊低喝一声。
谢清辞立刻催动寂夜蝶纹，银灰色的雾丝裹住她和姬澈，像道影子般钻进雾网的缝隙。谢临渊紧随其后，在他们进去的瞬间，指尖的黑雾丝猛地炸开，暂时稳住了雾网的波动，让人看不出有人闯入的痕迹。
穿过雾网，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秘境里的雾比外面浓了十倍，能见度不足一尺，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香，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脚下的路是用青石板铺成的，上面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显然很久没人走过了。
“雾心莲长在‘莲心潭’，我爹的古籍里提过，往东南方向走，穿过雾瘴林就能到。”谢临渊拿出块刻着纹路的玉佩，玉佩在雾里泛着微光，“这是‘引雾佩’，能指方向。”
三人顺着玉佩指引的方向往前走。越往深处走，雾里的腥气就越重，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野兽的低吼，吓得姬澈紧紧攥着谢临渊的衣角。
“别怕，有我在。”谢临渊拍了拍他的手，黑色的影纹在她手腕上若隐若现，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谢清辞走在最前面，寂夜蝶的雾丝像雷达般散开，探查着周围的动静。她能感觉到，这秘境里的雾力虽然浓郁，却异常混乱，像是被什么东西搅过似的，时而灼热如烈火，时而冰冷如寒冰。
“小心脚下。”她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的地面，“那里有雾兽的脚印。”
地面的苔藓上，印着一串巨大的脚印，足有脸盆那么大，趾甲的痕迹深嵌在石头里，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血迹。
“是‘雾岩熊’。”谢临渊的脸色凝重起来，“古籍上说，这种雾兽皮糙肉厚，最喜欢在雾瘴林边缘游荡，攻击性极强。”
话音刚落，前方的浓雾里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地面都在抖。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雾里钻了出来，足有三丈高，浑身覆盖着灰色的硬甲，眼睛像两盏红灯笼，死死盯着他们。
“跑！”谢临渊拉着姬澈转身就跑。
谢清辞也反应过来，银灰色的雾丝瞬间缠上旁边的树干，借着拉力往后跃去。
雾岩熊发出一声咆哮，巨大的熊掌拍向地面，青石板瞬间碎裂，碎石混合着雾气朝他们袭来！
“清辞姐姐！”姬澈吓得闭上了眼睛。
谢清辞立刻转身，寂夜蝶的雾丝在她身前织成一张网，挡住了碎石，却被震得气血翻涌，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别硬抗！”谢临渊喊道，她忽然停下脚步，黑色的影纹暴涨，将她和姬澈的身影隐入浓雾中，“我引开它，你们往莲心潭跑！”
“不行！”谢清辞想阻止，却见谢临渊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还故意用短刀砍断了旁边的树干，吸引雾岩熊的注意。
雾岩熊果然被吸引了，咆哮着追了过去。
“我们快去救她！”姬澈急得快哭了。
“不行，我们没时间了。”谢清辞咬了咬牙，拉着姬澈往东南方向跑，“她的影纹擅长隐匿，暂时不会有事。我们拿到雾心莲就回去帮她！”
她知道谢临渊的用意——雾岩熊速度虽快，却不擅长追踪，谢临渊的影纹能让她在雾里像泥鳅一样滑溜，拖延时间绰绰有余。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雾心莲，救姬瑶。
穿过雾瘴林，眼前出现了一片清澈的潭水。
潭水是碧绿色的，像块巨大的翡翠，雾气在水面上凝结成一朵朵莲花的形状，缓缓旋转。潭中央的石台上，长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花瓣是半透明的白色，花心泛着淡淡的金光，正是雾心莲！
“找到了！”姬澈激动地喊道。
谢清辞却皱起了眉头。潭水周围异常安静，连虫鸣声都没有，而且，她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和那天在聚雾台遇到的雾煞，有几分相似。
“小心点。”她拉着姬澈，银灰色的雾丝探向潭水，“这水里可能有东西。”
话音刚落，潭水忽然剧烈翻涌起来，一道黑色的影子从水里窜了出来，比在聚雾台见到的雾煞更凝实，手里的骨刃泛着幽幽的绿光。
“又是你。”黑影的声音比上次更清晰，带着刻骨的恨意，“三百年了，你们寂夜蝶，还是改不了躲在九尾狐身后的毛病！”
谢清辞将姬澈护在身后，寂夜蝶的虚影在她身后展开：“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们？”
“发生了什么？”黑影发出一阵刺耳的笑，“你去问你那高高在上的祖宗！当年若不是她贪生怕死，我的主人怎么会被雾族长老活活烧死？！”
雾族长老？烧死？
谢清辞的脑子一片混乱。她从未听说过这些事。
“你在胡说什么！”她冷声喝道。
“胡说？”黑影的骨刃指向潭边的一块石壁，“你自己看！那是我主人用最后力气刻下的！”
谢清辞看向石壁，上面果然刻着一些模糊的字迹，还有一幅画。她走近了些，借着雾心莲的金光，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画里有两个人，一个穿着红衣，身后有九尾狐影，另一个穿着白衣，身边有寂夜蝶飞。她们手牵着手，站在一片雾海里，笑得很开心。
画的下面是几行字，字迹潦草，像是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雾心莲开日，便是同归时。”
“然，雾族难容，君为护我，燃尽狐火……”
“吾以蝶翼为誓，必护君之后裔，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最后还有一个名字：谢灵。
谢清辞的心脏猛地一缩。
谢灵？这不是谢家的第一代先祖吗？传说中，正是她和姬家的先祖一起，平定了雾澜界的内乱，建立了五大世族的秩序。可这石壁上的字，却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先祖谢灵，竟然眼睁睁看着姬家先祖被烧死？
“看到了吗？”黑影的声音带着嘲讽，“这就是你们寂夜蝶的‘承诺’！嘴上说着同归，事到临头却跑得比谁都快！”
“不是的！”谢清辞下意识地反驳，“先祖不会这么做的！”
“不会？”黑影猛地挥出骨刃，绿色的瘴气刃朝着雾心莲劈去，“那我就毁了这雾心莲，让你们姬家的小狐狸，步她先祖的后尘！”
“不许碰它！”谢清辞想也没想，冲过去挡在雾心莲前，寂夜蝶的雾丝在她身前织成一张巨网。
“清辞姐姐！”姬澈吓得脸色惨白。
瘴气刃撞在巨网上，发出一声巨响，谢清辞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喷出一口鲜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雾力正在快速流失，比上次挡在姬瑶身前时还要严重。
黑影一步步逼近，骨刃上的绿光越来越亮：“三百年前，谢灵没能护住姬月；三百年后，你也护不住这朵雾心莲，更护不住姬瑶。这就是你们寂夜蝶的宿命！”
谢清辞挣扎着站起来，擦掉嘴角的血，眼神却异常坚定：“宿命？我不信。”
她抬起手，手腕上的寂夜蝶纹忽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这一次，光芒里竟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金色——那是姬瑶的九尾狐雾力！
“你以为只有你能引动共鸣吗？”谢清辞的声音带着点虚弱，却异常清晰，“我和瑶瑶的羁绊，不是你这种只会躲在暗处的东西能懂的！”
她猛地将手掌按在石壁上，寂夜蝶的雾丝顺着石壁上的字迹游走，那些模糊的刻痕忽然亮起金光，画里的九尾狐影和寂夜蝶影竟活了过来，从石壁里飞了出来，朝着黑影扑去！
“不——！”黑影发出一声惨叫，被金光笼罩，身体开始一点点消散，“姬月！谢灵！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随着它的消散，潭水渐渐平静下来，雾心莲的花苞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绽放开来，金色的光芒洒满了整个莲心潭，温暖而纯净。
谢清辞看着绽放的雾心莲，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在她失去意识前，她好像看到谢临渊拉着姬澈跑了过来，还听到姬澈焦急的呼喊。
不知过了多久，谢清辞在一阵熟悉的奶香中醒来。
她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姬瑶的房间里，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被子上，暖洋洋的。旁边的床上，姬瑶正睡得安稳，脸色虽然还有点苍白，却已经有了血色，手腕上的九尾狐纹轻轻闪烁着，像在呼吸。
“你醒了？”沈玉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点疲惫，却充满了感激，“谢谢你，清辞。”
谢清辞坐起身，看到床头放着一朵半开的雾心莲，花瓣上还沾着点露水：“瑶瑶她……”
“已经没事了。”沈玉薇笑着说，“老祖宗用你的血和雾心莲的花瓣，炼了颗‘同心丹’，刚给她喂下去，她就退烧了，估计过会儿就能醒。”
谢清辞松了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这时，谢临渊和姬澈走了进来，谢临渊的胳膊上缠着绷带，显然是被雾岩熊弄伤的，却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醒了就好，还以为你要睡上三天三夜，跟某人一样。”
姬澈则走到床边，递给谢清辞一块雾莲糕：“清辞姐姐，你快吃点东西，你都睡了一天了。”
谢清辞接过糕，心里暖暖的。
就在这时，旁边的床上传来一阵动静，姬瑶缓缓睁开了眼睛，迷茫地看着四周，最后目光落在谢清辞身上，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清辞姐姐……”
“我在。”谢清辞立刻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姬瑶的手还有点凉，却紧紧回握住她，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丫头。”谢清辞替她擦掉眼泪，声音温柔，“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事的。”
姬瑶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像是要把这几天的恐惧和委屈都哭出来。谢清辞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怀里温热的身体，心里忽然一片安宁。
石壁上的字迹，黑影的话，三百年前的恩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在，姬瑶也在。
只要她们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的雾，没有解不开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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