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家老祖宗的“静雾轩”藏在雾林最深处的山坳里，终年被一层淡金色的雾霭笼罩，据说那是老祖宗用自身澜力凝结的“护族雾障”，寻常人靠近三尺就会被弹开。
可此刻，这道连长老们都难以逾越的雾障，却像有了灵性般，主动向两侧分开，露出里面青瓦白墙的小院。姬瑶拉着谢清辞的手，小心翼翼地往里走，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脚下的青石板缝隙里长着细小的金色苔藓，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着云朵。
“老祖宗脾气不太好，你们说话注意点。”沈玉薇走在前面，回头叮嘱道，语气里带着点敬畏。
姬瑶吐了吐舌头，小声对谢清辞说：“我娘说，老祖宗已经活了两百多岁了，头发比雪还白。”
谢清辞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自从秘境回来后，她们的手就像长在了一起似的，走路要牵，吃饭要牵，连睡觉都要攥着对方的衣角才能安心——那次生死与共，不仅让她们的澜纹共鸣更深，连带着彼此的依赖也变得沉甸甸的，像浸了雾力的棉絮，扯不断，拆不开。
静雾轩的正厅里，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长袍，手里拄着根龙头拐杖，拐杖头是用整块雾晶雕成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她的眼睛浑浊，却在看到姬瑶和谢清辞的瞬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像鹰隼盯上了猎物。
“来了。”老妪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玉薇立刻拉着两个孩子行礼：“娘，瑶瑶和清辞来了。”
老妪没看她，目光落在姬瑶和谢清辞交握的手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把手伸出来。”
姬瑶和谢清辞对视一眼，依言伸出手腕。
九尾狐与寂夜蝶的虚影几乎同时浮现，在两人手腕上盘旋一周后，竟像有默契似的，朝着对方飞去，在半空中交缠成一个金灰相间的圆环，圆环中央，隐隐浮现出“狐蝶同栖”四个古字。
“果然是‘共生纹’。”老妪的声音里带着点叹息，“三百年了，终于又出现了。”
“老祖宗，您说的是……三百年前的事？”谢清辞忍不住问，秘境石壁上的字迹和黑影的话，像根刺扎在她心里。
老妪拄着拐杖站起身，走到墙边，轻轻推开一道暗门。暗门后是个狭小的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木盒。
“自己看吧。”老妪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卷泛黄的竹简，还有两块叠在一起的玉佩——一块刻着九尾狐，一块刻着寂夜蝶，边缘都有些磨损，显然被人摩挲了无数次。
姬瑶和谢清辞凑过去，借着石室顶上透下的微光，小心翼翼地展开竹简。上面的字迹是用朱砂写的，年代久远，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但大致能看出内容：
“雾澜历三百七十二年，无雾派兴，言澜纹为‘雾祸’，欲尽废之。派中死士化‘雾煞’，以怨为力，专噬纹者。”
“吾与姬氏月妹，率五族子弟抗之。月妹九尾燃尽，封印雾煞主力，嘱吾护其血脉。”
“吾假意降于无雾派，忍辱偷生，终寻得封印雾煞残魂之法，以蝶翼为引，锁于秘境莲心潭底。”
“若后世有狐蝶同栖者，必为月妹与吾之血脉延续。雾煞残魂虽弱，然无雾派未灭，切记，切记——”
落款是“谢灵绝笔”。
谢清辞的手指抚过“谢灵”二字，眼眶忽然有点热。原来，先祖从未贪生怕死，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遵守与姬月的约定。那假意投降的屈辱，那独自支撑的艰难，恐怕比死更难受。
姬瑶也看呆了，她指着竹简上的“姬氏月妹”，声音有点发颤：“那是……我的先祖？”
“嗯。”老妪的声音柔和了些，“姬月是我的曾祖母，当年她为了封印雾煞，燃尽了九尾狐的本源之力，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
她拿起石台上的两块玉佩，递到姬瑶和谢清辞手里：“这是她们当年的定情信物，一块刻着‘瑶光’，一块刻着‘清辉’，合起来就是‘瑶清同辉’，寓意着她们的力量能像日月一样，照亮雾澜界。”
姬瑶握着刻着“瑶光”的狐纹玉佩，谢清辞握着刻着“清辉”的蝶纹玉佩，两块玉佩刚一接触，就同时亮起温润的光，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涌入她们体内，与她们的澜纹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所以，那个黑影说的‘无雾派’，是真的存在？”谢清辞抬起头，眼神凝重。
“不仅存在，还活得很好。”老妪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暗中活动，挑拨世族关系，暗杀有潜力的年轻纹者。这次雾煞出现，恐怕就是他们在背后搞鬼，想借此搅乱雾澜界。”
姬瑶握紧了拳头：“他们为什么要废除澜力？澜力明明能保护大家！”
“因为恐惧。”老妪叹了口气，“无雾派的创始人，当年是个澜力觉醒失败的可怜人，他觉得澜力带来了战争和杀戮，却忘了，真正带来灾难的，从来都是人心。”
她看着两个孩子，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现在，雾煞虽灭，但无雾派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是三百年后唯一的‘狐蝶同栖’，是谢灵和姬月的血脉延续，保护雾澜界，守护这份羁绊，是你们的责任。”
姬瑶和谢清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坚定。
“我们知道该怎么做。”谢清辞的声音很稳，“请老祖宗教我们。”
从那天起，姬瑶和谢清辞就开始了在静雾轩的特训。
老妪的教学方式很特别，她从不直接教她们招式，只是让她们每天坐在雾障里，感受雾力的流动，或者去雾林里跟雾兽“聊天”——用澜力感知它们的情绪，理解它们的行为。
“澜力不是用来打架的，是用来沟通的。”老妪坐在藤椅上，看着在雾里追逐雾蝶的两个孩子，慢悠悠地说，“当年姬月能号令百兽，谢灵能听懂风语，靠的不是蛮力，是共情。”
姬瑶似懂非懂，却还是乖乖照做。她发现，当她放下敌意，用九尾狐的雾力轻轻触碰雾兽时，那些原本凶猛的家伙，竟然会温顺地蹭她的手心，像家里养的小狗。
谢清辞则更喜欢坐在雾障里，感受那层淡金色的雾霭。她能从中读到老祖宗的情绪——有对往事的怀念，有对后辈的期许，还有一丝深藏的孤独。有时，她甚至能“看到”三百年前的画面：穿红衣的姬月笑着递给穿白衣的谢灵一块玉佩，两人在雾海里并肩而立，背后是漫天的霞光。
这种“共享感官”的能力，是从秘境回来后才出现的。有时，姬瑶在练习时崴了脚，谢清辞的脚踝会莫名一疼；谢清辞看书时皱眉，姬瑶的眉心也会跟着发紧。
“这是‘共生纹’的进阶能力。”老妪解释道，“你们的澜力已经交织在一起，连带着神魂都有了联系。这既是你们的优势，也是你们的弱点——如果一方受伤，另一方也会受牵连。”
姬瑶立刻握住谢清辞的手，紧张地说：“那我们以后都不能受伤！”
谢清辞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嗯，都不能受伤。”
特训的日子枯燥却充实。
姬瑶的九尾狐纹越来越凝练，她已经能完全展开九尾虚影，甚至能让狐尾化作实体，灵活地卷起远处的石子，或者编织出一张细密的雾网。老妪说，她的进步比当年的姬月还要快，假以时日，或许能达到“九尾同辉”的境界。
谢清辞的寂夜蝶纹则偏向精微，她能让蝶翼扇动的频率与雾力的流动完全同步，借此隐匿自己的气息，连老妪的雾障都困不住她。她还学会了用蝶翼凝聚“雾针”，细如牛毛，却能精准地刺入雾兽的穴位，让其失去行动力。
这天傍晚，老妪让她们进行实战演练。
聚雾台上，姬瑶的九尾虚影展开，淡金色的雾丝在她身前织成一张巨网，朝着谢清辞罩去。谢清辞的身影却在网落下的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姬瑶身后，银灰色的雾针悄无声息地指向她的后颈。
“小心！”姬瑶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九尾猛地向后一甩，将雾针挡开，同时转身，狐尾卷起一股浓雾，朝着谢清辞的方向涌去。
谢清辞的寂夜蝶虚影在空中划过一道银灰色的弧线，避开浓雾的同时，蝶翼上洒下无数细小的光粉，落在雾里，竟化作一个个小小的蝶影，扰乱姬瑶的视线。
两人你来我往，金色的狐影与银灰色的蝶影在聚雾台上交织，像一场华丽的舞蹈。她们的动作越来越快，雾力碰撞产生的光屑像烟花般散开，看得旁边的谢临渊和姬澈目瞪口呆。
“她们好像……比以前厉害多了。”姬澈小声说，手里还攥着给她们准备的伤药——虽然知道现在用不上，却还是习惯性地带着。
谢临渊抱着胳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妹。”
就在这时，姬瑶忽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谢清辞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伸手扶住她。两人的手腕撞在一起，九尾狐与寂夜蝶的虚影同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竟在空中融合成一只长着狐尾蝶翼的异兽，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震得周围的雾都散了几分。
“这是……‘狐蝶合体’？”老妪猛地站起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震惊，“传说中的终极形态，竟然真的能引动！”
姬瑶和谢清辞也愣住了，看着空中那只奇异的异兽，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甚至能“看到”对方心里的想法——担心、紧张，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欢喜。
异兽在空中盘旋一周，化作金灰两道流光，钻进她们体内。两人同时踉跄了一下，脸色都有些苍白，显然刚才那一下消耗了太多雾力。
“清辞姐姐，你没事吧？”姬瑶扶住她，紧张地问。
“没事。”谢清辞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刚才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你的想法。”
姬瑶的脸瞬间红了，眼神躲闪着：“我……我也看到了你的……”
看到了她心里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幸好你没事”。
老妪看着她们相视而笑的样子，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她拄着拐杖，慢慢走回静雾轩，嘴里喃喃自语：“姬月，谢灵，你们看到了吗？她们比我们当年，还要好……”
夕阳的余晖洒在聚雾台上，将姬瑶和谢清辞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一幅永不褪色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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