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你这……”马嘉祺浓黑的眉毛拧成死结,沉稳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质疑这近乎荒谬的要求。
强制睡眠?开什么国际玩笑!连续熬了几个大夜的躯体里,疲惫叫嚣着,但大脑皮层却在强行运转后的余波中疯狂报警,哪里是说睡就能立刻沉入梦乡的?更别说,还可能面对昨夜那种……他指尖下意识地在白板边缘点了点,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指痕。
然而他未尽的话语被贺峻霖截断了。那双惯常含笑的眼睛此刻敛去了所有温度,像蒙了霜的深潭,扫过来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重重落在马嘉祺脸上,也落在每一个人的意识深处:“别问为什么。想不再做那个梦?想弄明白它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想让它变成我们永远甩不掉的……影子?”
最后那个词,他用一种刻意压低的、带着某种冰冷暗示的声调吐出,目光沉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张真源镜片后同样凝重疑虑的目光,严浩翔年轻面孔上混杂着困惑和不安的表情,刘耀文因为困惑而紧抿的嘴角。“照做。”两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铁律的冰冷质感。
气氛降至冰点。空气像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贺哥说得对。”沐向阳清冷的声音像一颗冰珠,投入这凝滞的水面,打破了沉寂却激不起涟漪。他合上膝盖上那本厚得离谱、边缘磨损露出暗色内页、封面印着繁复复杂金色符文的古籍,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站起来,并不高大,站在贺峻霖身侧,细长的眉眼在办公室惨白灯管的映照下显得更加锋利。他没解释,目光掠过众人,最后停在刘耀文一直攥得有些发白的拳头上(那双手在昨晚曾徒手制服过最为凶悍的绑匪),又缓缓移开。“我们……”他停了停,似乎在斟酌一个准确到冷酷的词,最终吐出,“专业范围内。”
“专业范围?”丁程鑫皱紧了眉,声音里压抑着被忽视的不快和某种本能的排斥,“向阳,你们那些……‘专业’,跟这事有什么必然联系?那只是一个梦!压力大、神经紧张,看过类似案例产生的群体……”
“群体潜意识共鸣?”贺峻霖突兀地嗤笑一声,那笑里毫无暖意,只有一丝尖锐的讽刺和早已洞悉的冰寒,直接截断了丁程鑫引经据典的分析。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像刀锋刮过丁程鑫有些烦躁的脸,“丁哥,你以前办过的案子有像昨晚那么‘清晰’的吗?‘清晰’到你能闻到血腥味?”他往前踱了一步,压迫感无声地弥漫开来,目光依次扫过每一个警察,“‘清晰’到你觉得自己的脚就陷在那片烂泥地里拔不出来?‘清晰’到那个男人挥舞凶器的风声,女人骨头断裂的脆响,都好像贴着你的头皮刮过去?”
每问一句,语气里的寒意就加重一分。马嘉祺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宋亚轩咬住了下唇,张真源搭在卷宗上的手指无声收紧。
“梦里的东西,不可能真切到这种地步。”贺峻霖的声音低下去,如同滚落寒潭的石子,带着令人心头打颤的确信,“除非……那不是梦。”
最后四个字落下,办公室里只剩下灯管电流嘶嘶的锐响,以及几个警察明显变得沉重的呼吸声。丁程鑫张着嘴,那套基于经验和逻辑的解释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怀疑像冰冷的水银,无声无息地渗入每个人的骨缝。贺峻霖的话,带着一种超乎经验的穿透力,将一种可能性硬生生塞进了他们早已被现代刑侦理性思维框定的认知里。空气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
深夜的警局宿舍区,静得像一座墓园。几间属于他们几个核心警员的宿舍门缝下,隐隐透出刻意调暗的台灯光晕。窗外的城市霓虹被厚重的窗帘阻挡,只有极其微弱的光线渗透进来,勉强能勾勒出室内家具模糊的轮廓。
马嘉祺的宿舍。单人床上,他强迫自己仰躺,闭着眼。黑暗在视网膜前盘旋。浓茶与薄荷油的刺激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试图点燃几乎枯竭的神经。他身体极度疲惫,每一块肌肉都叫嚣着需要休息,但大脑却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反复回放着昨夜梦里那猩红的月光下扭曲的枝条,还有更清晰、如同烙印般刻在意识深处的哀嚎与打骂声——贺峻霖那句“不是梦”更是在脑子里反复撞击。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枕头。
刘耀文的房间里传出同样压抑不住的翻动声响,频率很高,显示出主人内心的极度焦躁。年轻的警官大概在徒劳地想要耗尽最后一点体力来换取梦境的安宁。
只有沐向阳的宿舍门缝下,透出的是不同寻常的、摇曳不定的微光,幽蓝发白,伴随着一种极其低微、如同吟唱又像诵经般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那声音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低沉、古老、音节奇特,带着一种奇异的律动,穿过墙壁,在安静的走廊里形成若有若无的回音。偶尔,似乎有手指拂过坚硬物质的轻微摩擦声夹杂其中。
时间像浓稠的沥青般缓慢爬行。
黑暗,无边无际,沉重粘稠。马嘉祺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再次站立在那片腐败、冰冷的土壤之上。前方猩红的月光勾勒出两个扭曲的人形轮廓
。女人尖锐的、撕裂般的哭嚎,充满了对命运刻骨绝望的控诉,再一次撞击他的耳膜。那粗鲁狂暴的男性吼叫与肉体被钝器无情击打的沉闷声响混杂其中,一下,又一下,如同重锤不断敲打在他的神经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