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夜的破窗
连着几天上工,沈知言晒黑了些,原本苍白的脸多了点血色,扛锄头的肩膀也渐渐能撑住劲。只是他夜里总看书,煤油灯的光太暗,林卫东好几次路过他窗下,都看见那道清瘦的影子映在纸上,直到后半夜才灭。
这天傍晚,天忽然变了脸。乌云压得低低的,风卷着黄土刮得人睁不开眼,村口的老槐树叶子被吹得哗啦响。收工时,赵老根喊着让大家赶紧回家,怕是要下大雨。
林卫东加快脚步往家走,刚到院门口,就看见沈知言站在隔壁屋前,仰头看着屋顶。“咋了?”林卫东走过去。沈知言指着屋檐下的窗棂:“早上我看还好好的,刚回来发现窗纸破了个洞。”
林卫东抬头一看,果然,靠东边的窗纸破了个碗口大的洞,风正往屋里灌。他伸手摸了摸窗框,木头都发潮了:“这雨要是下大了,屋里得漏。”
沈知言皱着眉,手里攥着刚收回来的几件衣裳:“我找了半天,没找到糊窗的纸。”村里人家的窗纸都是自家裁的糙纸,沈知言刚来时没带这些,这会儿急得手心冒汗。
林卫东没说话,转身回了家。王秀兰正忙着收院子里的玉米,看见他就问:“咋去这么久?”“沈知青窗户破了,我拿点纸给他糊上。”林卫东从柜里翻出一叠糙纸,又找了瓶熬好的浆糊,揣在怀里就往外走。
“等等!”王秀兰追出来,塞给他一把油纸伞,“别淋着了,这雨看着就不小。”
林卫东应了声,拿着东西往隔壁走。沈知言还站在窗前,看见他来,眼睛亮了亮:“卫东,你……”“先糊窗。”林卫东打断他,踩着窗下的石头,伸手把破洞周围的碎纸撕掉。沈知言赶紧递过糙纸,又拧开浆糊瓶,用手指沾了浆糊,往纸上抹。
他的手指细,抹浆糊时格外小心,生怕沾到手上。林卫东看他动作慢,接过浆糊瓶:“我来。”他手指粗,却灵活,三两下就把浆糊抹匀,接过沈知言递来的纸,往窗框上一贴,用手按实了。
刚糊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风裹着雨丝往屋里灌,林卫东赶紧跳下来,拉着沈知言往屋里躲。“砰”的一声,院门被风吹得关上,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屋顶上,屋里顿时暗了下来。
沈知言摸索着点亮煤油灯,昏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林卫东看了眼炕边的行李,又看了看墙角——地上已经有点返潮,墙角堆着的书都用布包着。“你这书要是淋了雨,就废了。”林卫东说。沈知言点点头,把书往炕里边挪了挪:“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这些书就完了。”
雨点越下越大,屋顶偶尔传来“滴答”声,幸好没漏雨。两人坐在炕沿上,中间隔着半尺远,只听见外面的雨声。沈知言忽然开口:“卫东,你以前上过学吗?”
林卫东愣了愣,摇摇头:“家里穷,只念过两年小学,后来就跟着我爹下地了。”沈知言“哦”了一声,沉默了会儿,又说:“我以前在城里的中学当老师,教语文。”
林卫东抬眼看他——沈知言的眼神落在灯芯上,有点恍惚。“那你咋来这儿了?”他问。沈知言捏了捏衣角,声音轻了点:“家里出了点事,过来避避。”没再多说,林卫东也没追问,他知道城里人的事,有时候不好多问。
灯芯“噼啪”响了一声,溅起一点火星。沈知言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帆布包里翻出本书,递给林卫东:“这个给你。”林卫东接过来,是本《水浒传》,封皮是新的。“我看你晚上没事,要是想看书,就拿这个看。”沈知言说。
林卫东攥着书,指尖有点发烫。他没读过几本书,只知道《水浒传》里有很多好汉。“谢谢。”他闷声道。沈知言笑了笑,把灯往他那边挪了挪:“你要是有不认识的字,就问我。”
雨下了大半夜,林卫东直到后半夜雨小了才回家。躺在床上,他摸着那本《水浒传》的封皮,心里像揣了个暖炉。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他想着沈知言坐在炕沿上的样子,还有他递书时的眼神,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