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田埂上的伤
入秋的庄稼地要抢收,天还没亮,地里就满是镰刀割麦的“唰唰”声。林卫东挥着镰刀,腰弯得低,麦秆在他手里断得干脆,身后的麦捆很快堆成了小堆。
他回头望了眼沈知言的方向,心里咯噔一下——沈知言正蹲在田埂上,左手按着右腿,脸色白得吓人。林卫东扔下镰刀跑过去,刚蹲下身就看见沈知言的裤腿渗着血,沾了泥,糊成了深色的一块。
“咋弄的?”林卫东声音有点急,伸手要掀他的裤腿。沈知言往后缩了缩,咬着唇:“没事,就是被麦茬划了下。”“都流血了还没事?”林卫东没听他的,小心地把裤腿卷到膝盖——一道两指宽的口子,还在渗血,周围的皮肤沾了泥,看着怵人。
“跟我去河边洗。”林卫东不由分说,伸手要扶他。沈知言还想推辞,却被林卫东一把架住胳膊。他的胳膊结实,带着常年干活的力气,却没弄疼沈知言,只是稳稳地把人往河边带。
河边的水凉,林卫东蹲下身,掬起水给沈知言冲伤口上的泥。沈知言疼得嘶了声,指尖攥住了林卫东的衣角。林卫东动作轻了点,抬头看他:“忍忍,不洗干净要发炎。”
冲完泥,林卫东从兜里摸出个布包——是王秀兰给他备的,里面裹着草木灰和干净的布条,专治田间的小伤口。他倒出点草木灰,小心地撒在沈知言的伤口上,沈知言疼得浑身一僵,却没再躲。
“你咋这么不小心?麦茬尖得很,走路得看着点。”林卫东一边缠布条,一边念叨。沈知言低着头,看着林卫东认真的侧脸——他的额角渗着汗,睫毛上沾了点泥,却一点不狼狈。“我看你割得快,想跟上你……”沈知言声音有点小,像个犯错的孩子。
林卫东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跟我干啥?你身子骨没这么结实,慢慢来就行。”沈知言没说话,只是把脸转开,望着河对岸的芦苇荡,耳尖有点红。
缠好布条,林卫东扶着沈知言往田埂上坐:“你在这儿歇着,我去跟赵支书说声,今天你别干了。”沈知言想站起来:“不用,我还能割……”“老实坐着。”林卫东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劲儿。沈知言看着他的眼睛,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林卫东回到地里,跟赵老根说了情况,又把自己的麦捆往沈知言那边挪了挪,免得别人碰到他。二柱子凑过来,挤了挤眼:“卫东,你对沈知青也太上心了吧?”林卫东瞪了他一眼:“人家城里来的,没干过活,受了伤还不让歇?”二柱子嘿嘿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中午歇晌时,林卫东把自己的窝头掰了一半给沈知言,又递过水壶:“多喝点水,伤口别碰着泥。”沈知言接过窝头,看着上面的牙印,心里暖烘烘的。他咬了一口,忽然说:“卫东,晚上我教你认字吧?就用那本《水浒传》。”
林卫东愣了愣,手里的水壶顿在半空。他没读过多少书,心里其实有点怵认字,可看着沈知言期待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行。”
下午收工时,林卫东扶着沈知言回家。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沈知言走得慢,林卫东就陪着他慢慢走。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沈知言忽然说:“卫东,谢谢你。”林卫东挠了挠头,没说话,只是把扶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晚上,沈知言的屋里亮着煤油灯。林卫东坐在炕边,手里捧着《水浒传》,沈知言坐在他旁边,手指指着书页上的字:“这个念‘宋’,宋江的宋。”林卫东跟着念:“宋。”声音有点生涩,却很认真。
灯芯跳着,映得两人的脸都暖融融的。沈知言教得耐心,林卫东学得认真,直到王秀兰喊林卫东回家睡觉,两人才停下。林卫东合上书,递给沈知言:“明天再学。”沈知言点点头,看着林卫东走出屋,才关了灯。
躺在床上,沈知言摸着膝盖上的布条,想起林卫东蹲在河边给她洗伤口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扬。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炕边的书上,安静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