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芦苇荡的风
第二天果然是个好天,日头不烈,风里带着点秋凉。收工时,林卫东刚把镰刀扛到肩上,就看见沈知言站在田埂边等他,手里攥着那本卷了边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走吗?”沈知言问,眼里带着点期待。林卫东点点头,把镰刀往自家院墙上一靠,没回家,直接跟着沈知言往河边走。
河边的芦苇长到了人腰高,风一吹,哗啦哗啦响,像在说悄悄话。沈知言走在前面,脚步比平时轻快,偶尔会伸手拨弄一下芦苇叶。林卫东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蓝布中山装的衣角在芦苇丛里晃,心里觉得踏实。
走到河边的大石头旁,沈知言停下脚步,转身坐在石头上,把书放在腿上。林卫东也跟着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能听见河水哗啦啦流的声音。
“城里的河边没有这么多芦苇,”沈知言望着河面,轻声说,“城里的河边上都是水泥地,还有人摆摊卖糖画。”林卫东没说话,只是听着——他喜欢听沈知言讲城里的事,像听故事一样。
沈知言忽然拿起书,翻到其中一页,念了起来:“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他的声音清清爽爽,被风吹着,飘在芦苇荡里。
林卫东听得认真,虽然有些词他不太懂,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沈知言念完,合上书,看着林卫东:“卫东,你以后想做什么?”
林卫东愣了愣,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村里,男人大多是种地、娶媳妇、生娃,一辈子守着黄土坡。他想了想,说:“不知道,可能就一直种地吧。”
沈知言看着他,眼神很亮:“你可以不止种地的。你学得快,认了字以后,还能看更多书,说不定能去公社当文书,或者去县里做事。”林卫东挠了挠头,笑了笑:“我没那么大本事。”
“你有,”沈知言很肯定,“我教你认字,以后还教你算数,等有机会,你肯定能走出这村子。”林卫东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暖烘烘的,点了点头:“好。”
风又吹了过来,芦苇叶擦过沈知言的头发,他伸手把垂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林卫东看着他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心里忽然有点慌,赶紧别开脸,看向河面。
沈知言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捡起一块小石头,扔进河里,溅起一圈涟漪。“卫东,你知道吗?我以前在城里,最喜欢去书店。”他说,“书店里有好多书,我能在里面待一天。”林卫东点点头:“以后有机会,我陪你去城里的书店。”
沈知言愣了愣,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真的吗?”林卫东用力点头:“真的。”沈知言笑了,嘴角弯起来,像河边的月牙,看得林卫东心里也跟着甜。
两人坐在河边,聊到太阳快落山才往回走。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正好碰到赵老根。赵老根抽着烟袋,看了看他们俩,笑着说:“俩娃感情挺好,以后互相照应着。”林卫东的脸一下子红了,沈知言也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说了声“赵支书好”,就快步往家走。
晚上,林卫东去沈知言屋里认字时,还带着点白天的慌。沈知言教他写“河”字,握着他的手,笔尖在纸上划过。林卫东能感觉到沈知言指尖的温度,心跳得有点快,连字都念错了。
“是‘河’,河流的河。”沈知言笑着纠正他,声音里带着点调侃。林卫东的耳朵更红了,赶紧跟着念:“河,河流的河。”
灯芯跳着,映得两人的脸都暖融融的。直到王秀兰喊林卫东回家,他才慌慌张张地合上书,走出屋。沈知言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把桌上的识字本收起来,心里像被风吹过的芦苇荡,软软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