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李飞的办公室里连空调吹出的冷气都裹挟着一股沉甸甸的压抑感，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巨大的办公桌上散乱地摊开着几份数据报告和舆情分析，那些密密麻麻的曲线和数字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网，仿佛无声的审判正在缓缓降临。

简宁安坐在他对面，左脚随意地搭在另一张椅子上。他的姿态看似放松，可脸上的表情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李飞身上。

李飞的脸色比桌上的打印纸还要苍白几分，眉头紧拧，手指用力点着其中一份报告，“笃笃”的敲击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宁安，你看看！你看看这数据！”他压着声音，语调极力维持平稳，但底下的焦躁还是从每个字缝中渗了出来，“播放量是爆了，热搜也上了，可这口碑怎么两极分化成这样？！一半人夸你们团魂炸裂、舞台感人，另一半呢？！骂公司不做人，骂我们消费伤员，骂你简宁安逞强博同情！说你坐着唱歌是划水！是态度问题！”

他深吸了一口气，身体猛地向前倾，目光锐利如刀，直直钉在简宁安脸上：“还有下次舞台的策划，你们居然想继续这么搞？坐着唱到底？宁安，你告诉我，这是一个顶级男团该有的样子吗？观众能买账几次？一次是新鲜，是悲壮；两次三次呢？就是疲沓，就是能力不足！”

简宁安静静地听完，这才微微抬了抬眼，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医生说，最少四周不能剧烈运动。”

“那就休息！”李飞几乎是吼出来的，却又瞬间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强硬，“公司可以发声明，安排你安心养伤！下次舞台，让他们七个上！编舞重新排！这才是对团队负责，也是对你负责！”

“然后呢？”简宁安轻声问，语调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等我伤好了再回去？重新磨合？让粉丝再适应一次八个人的舞台？”

李飞愣了一下，眉心拧得更紧，声音透着一丝急躁：“那是以后的事！现在的问题是……”

“现在的问题是，”简宁安打断了他，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到不容忽视，“TNT是八个人。缺一个，舞台就是残缺的。这是您当初成团夜默认的规则。”

李飞脸色骤然阴沉下来：“那是特殊情况！现在是……”

“现在也是特殊情况。”简宁安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退让，“我的伤是意外，但舞台不能因此停下。坐着唱，是现阶段我能给出的、对团队最有利的方案。观众接不接受，市场买不买账，不是靠猜测，是靠做出来的。”

他说完，稍稍动了动受伤的脚，调整了一下姿势，声音依旧冷静：“而且，舆论的另一半，您也看到了，是‘团魂’和‘感动’。风险和机遇从来都是并存的。规避风险的同时，也可能错失机遇。”

李飞盯着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自己亲手从韩国召回来的“秘密武器”。眼前的少年，冷静得近乎冷酷，逻辑缜密到滴水不漏，寸步不让。这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掌控力，让他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压力。

“你就这么有信心？”李飞的声音里掺杂着复杂的情绪。

“我对我的队友有信心。”简宁安回答得毫不犹豫，语气坚定，“也对TNT这个名字有信心。”

办公室陷入了僵持般的沉默，只有李飞无意识敲击桌面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一声接着一声。

过了许久，李飞忽然往后一靠，整个人重重陷进椅背里。他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脸上的疲惫和挣扎毫不掩饰。他挥了挥手，像要驱散什么恼人的烦恼似的，声音低哑而烦躁：“下次舞台的策划案，先按你们修改的报上来。”他最终妥协了，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无奈，“但我警告你，简宁安，数据！我只要数据！如果下次舞台反馈达不到预期，后续所有安排，必须全部按公司的方案来！没有商量余地！”

“可以。”简宁安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他扶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身，受伤的脚虚虚点地。动作虽然迟缓，却透着一种难以撼动的稳定。他一步步朝门口走去，脚下的步伐很慢，却异常坚定。

就在拉开门的一瞬间，他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李总。”

李飞抬眼看向他的背影。

“TNT不会让您失望。”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的瞬间，发出“咔嗒”一声闷响。

走廊里光线明亮，空无一人。简宁安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将胸腔里积压已久的浊气尽数排出。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凉意透过衣服渗进肌肤。

他闭上眼，缓了几秒，然后直起身，拄着不知道谁放在门边的一根临时手杖，一步一步朝电梯口走去。每一步都迈得沉重又缓慢，但却踏得异常坚定，像是踩在时间的节拍上，稳稳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