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他们正围坐在鬼影森林的篝火旁,伊戈尔在调试他的指南针,于飞飞擦拭着他的宝贝相机镜头,而希燕正往火堆里添着枝条。
“队长,发什么呆呢?”于飞飞抬起头,露出两颗虎牙,“明天就要进入森林深处了,你可不能这时候掉链子。”
“我......”唐晓翼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年轻了许多,那是他十四岁时的声线,清亮而充满活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十指修长有力,能轻易地拉开那把沉重的藏银刀。
“队长肯定是累了。”伊戈尔放下相机,递过来一杯热水,“喝点水,休息一下。”
这是梦。唐晓翼清楚地知道。但这份温暖如此真实,几乎让他沉溺。他接过水杯,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不累。”他听见自己年轻的声音说,“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么?”希燕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该不会是在想那位总是跟在你后面的金发少爷吧?”
篝火旁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唐晓翼感到耳根发热,十四岁的自己大声反驳:“谁会想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可他确实很关心你啊。”于飞飞眨眨眼,“上次你受伤,他不是连夜从圣斯丁赶来了吗?还带了一堆昂贵的药材。”
“那是他钱多没处花。”年轻的唐晓翼嘴硬道,但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梦境开始变得模糊,队友们的声音渐渐远去。唐晓翼感到一阵恐慌,他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队长,”希燕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温柔的鼓励,“要好好活下去啊,连同我们的份一起......”
场景突然转换。
他不再在森林里,而是站在圣斯丁学园的天文台上。夜风凛冽,吹动他的衣角。温莎·D·希哈姆站在他面前,穿着整齐的制服,金色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个温莎看起来比现实中要年轻一些,眼神却更加直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加掩饰的情感。
“唐,”梦中的温莎开口,声音比现实中要柔软许多,“我要去瑞士留学了。”
唐晓翼感到自己的心猛地一沉,这是几年前真实发生过的事。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是满不在乎的“关我什么事”。
但在这个梦里,他却听见自己说:“非去不可吗?”
温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深沉的温柔。他向前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如果你让我留下来,我就不去。”温莎轻声说,灰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几乎透明。
唐晓翼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在现实中,他从未承认过,在得知温莎要离开时,他内心有多么不舍。但在梦里,他无需伪装。
他伸出手,轻轻抓住温莎的衣袖。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他们本该如此亲近。
“别走。”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温莎的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他伸出手,不是握住唐晓翼的手,而是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微凉,却带来一阵战栗。
“唐......”温莎低唤他的名字,声音里满溢着某种唐晓翼在现实中从未允许自己解读的情感。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唐晓翼能数清温莎的睫毛。他能感受到温莎的呼吸拂过自己的唇,能看见那双灰蓝色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就在他们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
“呃......”现实中的疼痛刺穿了梦境。右臂一阵剧烈的痉挛将唐晓翼硬生生拽回了现实。
他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冷汗。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夜灯,窗外依然是沉沉的夜色。
梦境的余温还未散去,那份悸动和温暖依然真实得可怕。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然后愣住了。
温莎就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和早晨一样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搁在床沿,脑袋枕着手臂睡着了。但与早晨不同的是,他的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唐晓翼打着点滴的左手上,仿佛在梦中也不忘确认他的存在。
这份触碰比梦境中的更加真实,更加温暖。
唐晓翼没有抽回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温莎的睡颜,看着月光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的阴影,看着他那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在睡梦中微微放松。
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那个在梦中几乎要吻他的温莎,和眼前这个固执地守在他床边的温莎,究竟哪一个更真实?
右臂又传来一阵刺痛,提醒着他残酷的现实。但这一次,那份疼痛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他小心翼翼地移动左手,轻轻翻转,让自己的掌心与温莎的相贴。十指缓缓交错,感受着对方手心的温度和纹路。
温莎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收紧了手指,将他的手握得更牢。
唐晓翼闭上眼,不再抗拒那份从梦境延续到现实的悸动。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将两人交握的手照得发亮,像是一个无声的誓言。
或许,他不必独自面对这一切。或许,在骄傲与固执之外,还有另一种方式可以变得强大。
在黎明到来前的黑暗中,唐晓翼终于允许自己承认——他需要温莎,需要这份他曾经嗤之以鼻的陪伴与坚持。
而这一次,他不再打算推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