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斯丁学园的雨季如期而至,连绵的细雨给古老的校园蒙上了一层薄纱。距离从德国归来已过去数周,唐晓翼逐渐适应了带着些许不便的生活。他重新开始参与部分课程,用左手记笔记,用手杖辅助行走,甚至偶尔在温莎的监督下进行适度的剑术练习——尽管那更像是一种物理治疗。
然而,渐冻症患者的免疫系统总是格外脆弱。一场突如其来的降温后,唐晓翼病倒了。
起初只是轻微的咳嗽和喉咙痛,他并没在意,照常参加了上午的课程。直到下午的历史课上,他才意识到情况不妙。眼前老师的影像开始模糊,耳边的话语变得遥远,一股寒意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即使裹紧了外套也无济于事。
“唐?”坐在他旁边的温莎最先察觉到异常。唐晓翼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粗重。
“没事。”唐晓翼勉强吐出两个字,试图集中精力在课本上,但那些文字仿佛在纸上跳舞。
温莎的眉头蹙起,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指尖传来的滚烫温度让温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发烧了。”这不是询问,而是断定。
没等唐晓翼反驳,温莎已经举手向老师示意:“抱歉,唐同学身体不适,我需要送他去医务室。”
在老师关切的目光和其他同学好奇的注视下,温莎不由分说地扶起唐晓翼。唐晓翼本想拒绝,但一阵眩晕袭来,让他不得不依靠温莎的支撑才能站稳。
“我能自己走...”他虚弱地抗议,声音沙哑。
“闭嘴。”温莎的语气罕见地强硬,手臂稳稳地环住他的腰,几乎是半抱着将他带出了教室。
雨还在下,温莎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制服外套罩在唐晓翼头上,扶着他穿过雨幕,向医务室走去。冰冷的雨水打湿了温莎的白衬衫,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医务室的护士量了体温——39.8度。
“病毒感染,可能是流感。”护士一边准备退烧药,一边责备地看了两人一眼,“免疫系统较弱的病人尤其需要注意,怎么能这么大意?”
温莎没有辩解,只是沉默地接过药和水,递到唐晓翼唇边。高烧让唐晓翼的右手比平时更加无力,他不得不接受温莎的帮助,就着对方的手吞下药片。
“我需要通知校方,联系他的家人...”护士说着,走向办公室。
“不必了。”温莎打断她,“我会照顾他。”
护士犹豫地看了温莎一眼,又看了看病床上因高烧而意识模糊的唐晓翼,最终点了点头:“有任何变化立刻叫我。”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衬得室内格外安静。温莎拉过椅子坐在床边,用湿毛巾轻轻擦拭唐晓翼额头的汗水。
“冷...”唐晓翼在病床上蜷缩起来,无意识地呢喃。
温莎立刻起身,从柜子里拿出额外的毯子盖在他身上,动作轻柔得近乎小心翼翼。
“温莎...”高烧中的唐晓翼忽然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眼眸因热度而湿润朦胧,“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温莎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别说话,休息。”
但唐晓翼似乎并不打算停下。高烧剥去了他平日的伪装,露出了底下罕见的脆弱和直白。
“在德国的时候...你每天晚上都守着我,我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梦呓,“你放弃了瑞士的学业,就为了照顾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病人。”
温莎沉默着,继续手中的动作,从额头到脖颈,细心擦拭着,试图用物理方式帮助降温。
“我不值得...”唐晓翼闭上眼,眉头因不适而紧蹙,“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这句话让温莎终于开口:“值不值得,由我决定。”
唐晓翼摇了摇头,汗水浸湿的栗色发丝贴在额头上,显得格外脆弱。“我会拖累你...就像我拖累了羽之...”
提到羽之冒险队,他的声音哽咽了。高烧似乎打开了他一直紧锁的情感闸门。
温莎放下毛巾,轻轻握住唐晓翼无力的右手。“你不是任何人的拖累。”
“我是...”唐晓翼固执地坚持,眼角有泪水悄然滑落,混入汗水中,“希燕,飞飞,伊戈尔...他们本来可以...”
“那不是你的错。”温莎打断他,语气坚定,“就像这场病不是你的错一样。”
唐晓翼睁开眼,朦胧地看着温莎:“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身边?明明有那么多...更好的人选...”
温莎凝视着他,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许久,他轻声回答:“因为你是唐晓翼。”
这个简单的答案让唐晓翼愣住了。
温莎俯下身,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认识的唐晓翼,从不会问自己值不值得。他只会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传入唐晓翼耳中:“所以,快点好起来,证明给我看。”
唐晓翼望着近在咫尺的温莎,高烧让他的思维混乱,却也让他更加直白。他抬起无力的左手,轻轻碰触温莎的脸颊。
他随后便因药效和疲惫再次陷入沉睡。
温莎僵在原地,感受着脸上那短暂而轻柔的触感。许久,他才缓缓直起身,看着唐晓翼沉睡的容颜,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感。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午后的阳光挣扎着穿透云层,在病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温莎重新坐回椅子上,继续他无声的守护。这一次,他的右手始终轻轻握着唐晓翼的左手,十指相扣,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病床上的人。
高烧终会退去,但某些东西,却在病痛中悄然生根发芽,再难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