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竹枝,在地上织出晃悠悠的网。我蹲在竹丛边,看闷油瓶用竹刀削一根新采的竹子,刀刃划过竹节,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在啃桑叶。
他手里这根竹子很特别,竹身带着淡淡的紫晕,是后山深处才有的“阴竹”,据说阴气重,不适合做器物,却能用来晾草药。我昨天随口提了句“枇杷叶晒在竹匾里总卷边”,今天一早就见他扛着这根竹子回来。
“这竹片削薄点,晾药才透风。”我递过去一块干净的抹布,想擦他手上的竹屑,指尖刚碰到他的手背,就被他轻轻避开。
他手背上有道新划的小口子,是被竹纤维割的,血珠沁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咋又不小心?”我皱眉去摸他的口袋——他总在兜里揣着自制的止血粉。
他却把竹子往我怀里一塞,自己转身去翻工具箱,找出块创可贴,低头往手上缠。动作有点笨,创可贴的边歪歪扭扭翘着,像只展翅的白蝴蝶。
“我来吧。”我抢过他手里的创可贴,重新给他贴好,指尖故意在他手背上多按了两秒。他的手常年冰凉,只有干活时才会带点温度,这会被阳光晒着,竟暖烘烘的。
他没说话,只是重新拿起竹刀,这次削得慢了些,竹片落在筐里,薄得能透光。
胖子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个陶罐,老远就喊:“天真,小哥,快来尝尝胖爷新泡的酸梅汤!冰镇过的,解腻!”
他把陶罐往石桌上一墩,给我们各倒了一碗,酸香混着竹影的清味,漫得满院都是。“我说小哥,你这竹片削得比镇上木匠还好,要不咱开个竹器铺?保准赚钱!”
闷油瓶没接话,只是把削好的竹片往我面前推了推,意思是“够了”。我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够铺半张竹匾——他总记得我每次晒草药的量。
喝着酸梅汤,我忽然想起昨天夜里,迷迷糊糊听见灶房有动静,起来一看,闷油瓶正蹲在灶前,借着炉火看一本旧书,封面上的字模糊不清,只看清个“张”字。当时我没敢惊动他,悄悄回了屋,却在他坐过的板凳上,捡到一片干枯的龙涎香——那是当年在蛇沼鬼城,他用来驱虫的东西,怎么会突然翻出来?
“在想啥?”胖子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魂都飘到后山去了。”
“没咋。”我掩饰地喝了口酸梅汤,目光扫过闷油瓶的侧脸。他正盯着竹丛深处,眉头微蹙,像是在看什么,又像只是在发呆。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那阴影里藏着的事,我好像总也猜不透。
傍晚收草药时,我发现晾匾里多了几株陌生的植物,叶片肥厚,带着股奇特的药香。问胖子,他摇头说不知道;问闷油瓶,他正在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顿了顿,才低声道:“治咳的。”
“我咳嗽好多了啊。”我拿起那株植物看了看,“这叫啥名?”
他没回头:“山里采的,没名。”
我把植物放进筐里,指尖沾了点药汁,黏糊糊的。灶房的烟囱开始冒烟,胖子在里面哼着跑调的歌,闷油瓶劈柴的节奏很稳,“哐、哐”的声音敲在心上,让人觉得踏实。
只是那本带“张”字的旧书,和那片龙涎香,总在我脑子里打转。竹影晃啊晃,像个没说出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