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时已近黄昏,夕阳把沼泽边缘的芦苇染成一片金红,风一吹,像翻滚的火焰。我和胖子循着红绳的指引往深处走,脚下的泥地越来越软,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只脚,腐叶的腥气混着沼气的酸臭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他娘的,这破地方比当年的蛇沼主脉还恶心。”胖子拄着根捡来的枯木枝,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你说小哥咋走得这么快?他那布鞋不怕陷进去?”
我没吭声,只是盯着前方——红绳在前面的土坡上又出现了,这次系在一丛野荆棘上,末端没绑任何东西,绳结却打得格外紧,是闷油瓶独有的“警示结”,意思是“前方有险,缓步”。
土坡下是片开阔的泥沼,黑绿色的泥浆上漂浮着零散的枯木,几只白鹭惊惶地从泥沼里飞起,翅膀掠过水面时,带起的水珠在夕阳下闪着诡异的光。
“不对劲。”我拽住胖子,“你看那泥浆的颜色,比别处深得多,底下怕是有空洞。”
话音刚落,就听见“噗通”一声,胖子脚下的泥土突然塌陷,整个人瞬间往下沉了半尺,泥浆没到了膝盖,他吓得赶紧抓住旁边的枯木枝,脸都白了:“他娘的!这破地方果然有坑!”
我赶紧扑过去拽他,刚抓住他的胳膊,就感觉脚下也开始松动,低头一看,泥浆正顺着裂缝往上冒,带着股浓烈的硫磺味。“别乱动!”我大喊,“越动陷得越快!”
胖子赶紧屏住呼吸,任由我一点点把他往外拖。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泥沼中央的枯木上,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是闷油瓶!
他站在那根半浮在水面的枯木上,手里握着青铜短刀,刀尖正抵着一条野鸡脖子的七寸。那蛇足有水桶粗,鳞片在夕阳下泛着青黑色,信子吐得“嘶嘶”响,却被刀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小哥!”我忍不住喊了一声。
他闻声回头,看到我们陷在泥里,眉头猛地一蹙,手里的刀没松,另一只手却迅速从腰间解下什么东西,手腕一扬,一道黑影“嗖”地朝我们飞来——是他的那串铜钱手链,链尾系着根极长的红绳。
“抓住!”他的声音在沼泽上空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我赶紧腾出一只手抓住红绳,入手冰凉,绳结处还沾着点湿润的泥土,显然是刚系上的。胖子也反应过来,死死攥住红绳的另一端。
闷油瓶手腕用力一拽,红绳瞬间绷紧,像根结实的钢索。我们借着拉力一点点往外挪,泥浆“咕嘟咕嘟”地冒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拉扯着我们的脚。
“快!再加把劲!”胖子咬着牙喊,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就在我们快要挣脱泥沼时,那只被压住的野鸡脖子突然疯狂挣扎起来,尾巴猛地一甩,重重抽在枯木上,枯木瞬间倾斜,闷油瓶的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掉进泥沼里。
“小心!”我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却像是早有准备,借着枯木倾斜的力道,脚下猛地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手里的青铜短刀寒光一闪,精准地刺入野鸡脖子的七寸要害。那蛇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庞大的身躯“扑通”一声沉入泥沼,激起一圈黑色的涟漪。
与此同时,他稳稳地落在了我们旁边的土坡上,落地时带起的风里,夹杂着一股奇异的腥甜——不是蛇血的味,倒像是某种药材被晒干后的香气。
他走过来,伸手把我们拉上土坡,目光在我和胖子沾满泥浆的裤腿上扫了扫,眉头依旧没松开。
“没事没事。”胖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娘的,这破蛇差点把胖爷我吓出魂来。对了小哥,你找到那蛇蜕粉了?”
闷油瓶没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片巴掌大的灰白色蛇蜕,质地轻薄,对着光看能隐约看到细密的纹路,正是我们要找的“蛇蜕”。那股奇异的腥甜味,就是从这蛇蜕上散发出来的。
“这就是能治咳嗽的蛇蜕?”我凑过去看,“直接磨成粉就行?”
“嗯。”他点头,把蛇蜕小心翼翼地包好,“这是成年野鸡脖子的蜕,药效最足。”
我看着他指尖沾着的泥点,还有他袖口被蛇尾扫破的口子,突然想起刚才他在枯木上的惊险动作——他为了这几片蛇蜕,怕是早就和这蛇周旋了许久。
“你不要命了?”我忍不住说,“不就是个咳嗽吗,大不了我……”
“必须要。”他打断我,语气很认真,眼神里带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你的咳嗽不能拖。”
胖子在旁边打圆场:“好了好了,找到就好,咱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天黑了更危险。”
闷油瓶点头,转身往回走。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后颈的衣服上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血迹,只是被泥点盖住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心里猛地一沉。
他刚才落在土坡上时,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