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冬至前的某个周末，A正在书桌前整理旧书，指尖突然触到一本硬壳笔记本——正是去年夹了最后一片悬铃木黄叶的那本。她轻轻翻开，那片黄得像金子的叶子还静静躺在扉页旁，叶脉依旧清晰，只是边缘又脆了些，碰一下就有细碎的纹路往下掉。

这时，门铃响了。透过猫眼，A看见门外站着个裹着驼色大衣的姑娘，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子，发梢还沾着点雪粒——是C，她提前从南方回来了。

“我爸说北方下了今年第一场雪，想着你肯定在念叨巷子里的悬铃木，就赶紧买了最早的高铁票回来。”C把袋子塞到A手里，哈着白气笑，“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打开袋子，里面是个透明的玻璃罐，装着十几片压得平整的黄叶，有悬铃木的掌状叶，还有几片细长的、带着锯齿的枫叶，最底下竟还躺着一片浅金色的银杏叶。“南方的秋天短，悬铃木叶子刚黄就被风吹落了，这几片还是我每天早起去楼下捡的。银杏是学校后门那棵老银杏落的，比咱们巷子里的悬铃木还好看，你看这纹路，像不像小扇子？”C说着，从罐子里拿出那片银杏叶，递到A眼前。

A把银杏叶放在掌心，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叶子上，金色的纹路像被镀了层光，和去年夹在《昆虫记》里的悬铃木叶放在一起，竟有种奇妙的呼应。“还记得高三那年吗？咱们偷偷溜出学校，去城郊的银杏林，你说要捡一书包银杏叶，夹在课本里当书签，结果回去被班主任抓着，说我们‘不务正业’。”A笑着说，指尖拂过银杏叶的边缘，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秋天，两个穿着校服的姑娘，在满是银杏叶的小路上跑着，笑声比阳光还亮。

“当然记得！后来那些银杏叶你还留着吗？”C的眼睛亮起来。A摇摇头：“搬家的时候弄丢了，还难过了好几天。”“没关系，这次我给你带了新的，咱们再一起捡更多的叶子，把去年没捡够的都补回来。”C拉着A的手，语气里满是期待。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把巷子里的积雪照得亮晶晶的。A和C背着帆布包，踩着雪往老悬铃木的方向走。树干上积了层薄雪，光秃秃的树枝伸向天空，像一幅黑白水墨画。树下的积雪里，还藏着几片没被埋住的黄叶，黄得格外显眼。

“你看，这片叶子还带着雪呢！”C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从雪地里捡起一片悬铃木叶，叶子边缘沾着点雪粒，像镶了层白边。A也蹲下来，在积雪里翻找，很快就捡了几片完整的黄叶。两人坐在树根下的石墩上，把捡来的叶子擦干净，一片一片夹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

“书摊老板还在吗？我记得他每年秋天都会在这儿摆摊，卖旧书，还会跟我们聊悬铃木的故事。”C抬头四处张望，忽然眼睛一亮，“在那儿！”

书摊老板还是坐在小马扎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面前的旧书摆得整整齐齐，旁边还多了个暖手宝。“小姑娘，你们又来啦？”老板看见A和C，笑着招手，“今年的雪来得早，悬铃木叶子落得也快，你们再晚来几天，就捡不到这么完整的叶子了。”

“我们就是特意来捡叶子的，老板，您这儿还有去年那种线装书吗？我想再买一本，夹叶子用。”A指着老板面前的旧书，去年她就是在这儿买了《昆虫记》，才和第一片黄叶结了缘。老板从书堆里翻出一本蓝色封皮的线装书，封面上画着一棵老槐树：“这本《秋声赋》送给你们，里面的插图都是手绘的，夹叶子正好。”

A接过书，翻开第一页，里面竟夹着一片干枯的槐树叶，叶脉清晰，颜色是深褐色的。“这是我去年秋天捡的，想着夹在书里，等有人来买，也算给书找个好归宿。”老板笑着说，“你们年轻人喜欢捡叶子，其实我们老一辈也喜欢，每片叶子都藏着一个秋天的故事，留着，就像把秋天留住了一样。”

A把刚捡的悬铃木叶夹进《秋声赋》里，和槐树叶放在一起，忽然觉得，这本旧书好像有了新的生命。C也拿出一片银杏叶，夹在书的另一页：“以后咱们每年都来这儿捡叶子，把这本书填满，好不好？”A点点头，阳光落在书页上，把叶子的影子映在纸上，像一幅小小的画。

离开书摊时，两人又去了街角的面包店。面包店的玻璃上结着一层薄霜，里面飘出肉桂面包的香味，和去年的味道一模一样。“老板，来两个肉桂面包！”C冲里面喊，老板探出头，看见她们，笑着说：“好久没见你们俩一起过来了，还是老样子，要刚出炉的？”“对！要热乎的！”

拿着热乎的肉桂面包，两人坐在面包店门口的长椅上，咬了一口，甜甜的肉桂味在嘴里散开，暖得人心里发慌。“你还记得吗？去年你第一次来这儿买面包，把面包掉在地上，还差点哭了。”C笑着说。A脸一红：“那是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用自己攒的零花钱买面包，还想着要和外婆分享，结果掉了。”

“外婆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喜欢秋天，肯定会很高兴的。”C轻轻拍了拍A的肩膀。A点点头，想起外婆说过的话：“叶子黄了，不是死了，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我们。”现在她终于明白，外婆说的“换一种方式”，不仅是叶子夹在书里，更是那些和叶子有关的回忆，那些陪她一起捡叶子的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陪着她。

下午，A和C去了城郊的银杏林。雪后的银杏林格外安静，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落在地上的积雪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偶尔有风吹过，树上的雪粒簌簌落下，落在两人的发梢上。她们捡了很多银杏叶，有的黄得彻底，有的还带着点绿，每一片都小心翼翼地夹在笔记本里。

“你看，这片叶子多像小扇子！”C举起一片银杏叶，阳光透过叶子，把纹路照得清清楚楚。A拿出手机，对着叶子拍了张照片，又拍了拍C的笑脸，发了条朋友圈，配文：“和老朋友一起，捡秋天的叶子，吃冬天的面包，真好。”

晚上回到家，A把今天捡的叶子都拿出来，一片一片压平，夹进不同的书里。悬铃木叶夹进《秋声赋》，银杏叶夹进《小王子》，还有几片枫叶，夹进了C寄来的那封信里。C坐在旁边，看着她忙碌，忽然说：“明年春天，咱们一起去南方吧，我带你去看我学校后门的老银杏，还有江边的悬铃木，春天的悬铃木叶子是嫩绿色的，特别好看。”

“好啊。”A笑着说，把最后一片叶子夹进笔记本，然后拿起笔，在去年写的那句话下面，又写了一行：“2025年的冬天，和C一起捡了雪地里的黄叶，原来秋天的回忆，冬天也能续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天的寒风越来越烈，巷子里的悬铃木依旧光秃秃的，却不再让人觉得孤单。A的书里夹的黄叶越来越多，有去年的，有今年的，有北方的悬铃木叶，有南方的银杏叶，每一片都带着不同的温度，不同的故事。

春节前，A和C一起把捡来的叶子整理出来，用透明的玻璃相框装起来，挂在客厅的墙上。阳光照在相框上，叶子的影子映在墙上，像一幅流动的画。“以后咱们每年都这样，捡不同地方的叶子，装在相框里，等咱们老了，再看这些叶子，就能想起每一个秋天，每一个冬天，每一次一起捡叶子的日子。”C说。

A点点头，看着墙上的叶子，忽然觉得，秋天从来都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那些夹在书里的黄叶，那些和朋友一起捡叶子的日子，那些藏在叶子里的回忆，都会像春天的绿芽一样，在心里慢慢生长，陪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她知道，等到明年春天，老悬铃木会冒出新的绿芽，等到明年秋天，又会有很多黄色的叶子落下来。而她和C，会一起去更多的地方，捡更多的叶子，把更多的秋天，更多的回忆，藏进书里，藏进心里，藏进那些永远不会褪色的日子里。

就像外婆说的，叶子黄了，不是死了，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我们。而那些和叶子有关的故事，那些和朋友有关的回忆，也会以不同的方式，一直陪着她，温暖她往后的每一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