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树叶

三月的风带着湿漉漉的暖意，拂过桑树枝桠时，总爱轻轻晃悠着那些裹着褐红色鳞片的芽苞。A就在这样一个被阳光吻得发暖的清晨，挣开了最后一层束缚。

它起初只是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嫩得能掐出水的绿，边缘还带着淡淡的鹅黄，像个怯生生的孩子，不敢把自己完全舒展。旁边的B早就醒了，这片去年夏天就长出来的老叶子，边缘已经有些发卷，颜色是深不见底的墨绿，叶脉像老人手上凸起的青筋，却依旧透着股韧劲。

“别缩着啦，”B的声音沙沙的，像风吹过干燥的纸页，“把身子打开，阳光要进来了。”

A怯怯地动了动，新抽出来的叶柄还软软的，被风一吹就晃悠。它偷偷瞅了瞅B，见对方正迎着光，叶片上的绒毛被照得清清楚楚，像撒了一层细盐。“我……我怕掉下去。”A的声音细若蚊蚋，刚说出口就被风卷走了一半。

B笑了，叶片轻轻蹭了蹭A的边缘：“咱们的根在树心里呢，它会拉住咱们的。你看，那边的小芽都醒了，它们都在等阳光呢。”

A顺着B的目光看去，果然，旁边的枝条上，一个个芽苞正争先恐后地绽开，有的刚露出一点绿尖，有的已经展开小半片叶子，都朝着太阳的方向伸着懒腰。风又吹来了，带着泥土被翻耕过的腥气，还有远处油菜花田飘来的甜香。A深吸一口气，感觉叶柄里像是注满了力气，它试着把叶片再展开一点，那层薄薄的、带着绒毛的叶面触到阳光时，像被暖手轻轻抚摸，舒服得让它忍不住颤了颤。

“这就是阳光的味道吗？”A问，声音里带着好奇。

“是呀，”B的语气里满是怀念，“每年春天的阳光都是甜的，像沾了蜜。等再过些日子，蜜蜂会来采蜜，蝴蝶会来跳舞，到时候更热闹呢。”

A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叶片又舒展了些。它看见树脚下的泥土里，有几只蚂蚁正搬着一块比它们身子还大的面包屑，走走停停，时不时碰一碰触角，像是在互相打气。远处的田埂上，有个戴草帽的农人正弯腰插秧，水田里的倒影随着他的动作晃成一片碎金。

“那个人在做什么呀？”A问。

“他在种稻子呢，”B说，“就像咱们的树扎根在土里，稻子也要在水里扎根。等秋天的时候，稻子会结出金黄的穗子，就像咱们到了秋天会换上黄衣裳。”

“黄衣裳？”A眨了眨叶片（如果叶子有眼睛的话），“像油菜花那样的黄吗？”

“差不多，但比油菜花深一点，带着点橙红，像夕阳的颜色。”B说着，轻轻晃了晃身子，“不过现在还早呢，咱们要先好好长大。你看，叶脉要长结实了，才能扛住夏天的风雨。”

A低头看了看自己叶片上细细的纹路，像一张没画完的网。它试着用力挺了挺，感觉那些纹路似乎真的在慢慢变粗。阳光越来越暖，把它的叶片晒得暖暖的，叶柄里的汁液在悄悄流动，带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让它觉得自己每一天都在变大一点。

中午的时候，一只麻雀落在了旁边的枝条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小爪子抓得枝条轻轻摇晃。A吓得赶紧往B身边靠了靠，B却稳稳地迎着风：“别怕，它只是路过，要去那边的槐树上找虫子吃呢。”

麻雀歪着头看了看这两片一老一少的叶子，扑腾着翅膀飞走了，留下几片细小的羽毛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A看着羽毛飘向远处的麦田，心里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比它想象的要大得多，也有趣得多。

傍晚的时候，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光线透过A的叶片，在地上投下淡淡的绿影。B的影子则深得多，像一块墨色的手帕。A感觉自己的叶片有点沉，一整天的舒展让它有些累了。

“明天，太阳还会来吗？”A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声音里带着困意。

“会的，”B的声音温柔得像夜色，“太阳每天都会来，就像咱们每天都会长大一点点。睡吧，夜里会有露水来给你洗澡呢。”

A听话地往B身边靠了靠，叶片轻轻贴在B的边缘。夜风轻轻吹过，桑树叶沙沙地唱着歌，露水像珍珠一样，悄悄落在A的叶面上，凉丝丝的，舒服极了。它在朦胧中想，原来春天是这样的，有暖暖的阳光，有香香的风，还有身边温柔的B，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