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将宋砾泛红的脸颊映得更艳。
他攥着糖勺抵了抵时郁言的胸口，声音又哑又轻：“再闹，下午的糖糕就别想拿去集市卖了。”
时郁言立刻收了玩笑的模样，却依旧贴着他的后背不肯退开，下巴在他肩窝蹭了蹭：“我帮哥哥卖，保证比上次多赚十个铜板。”
他指尖勾住宋砾围裙的带子轻轻晃了晃，“不过哥哥得答应我，卖完了就去买桂花糖，我要含着糖跟你去看灯会。”
宋砾无奈失笑，伸手拍开他作乱的手：“先把锅里的糖盛出来，不然凉了就裹不上山药块了。”时郁言乖乖应了，转身拿过粗瓷碗，却在盛糖时故意舀了一勺温热的糖稀，趁宋砾不注意抹在了他的脸颊上。
“时郁言！”宋砾又气又笑，刚要伸手去擦，就见时郁言俯身凑过来，用舌尖轻轻舔掉了那点糖稀，温热的触感让他瞬间僵住。
时郁言直起身，舔了舔嘴唇笑得狡黠：“甜，比糖稀还甜。”
两人正闹着，院门外突然传来清脆的吆喝声：“宋小哥在吗？上次的蜜饯吃完了，再来买两斤！”是镇上杂货铺的王掌柜，也是宋砾的老主顾。
时郁言立刻敛了亲昵，麻溜地将案板上的糖糕码进竹篮，又把之前做好的山楂脯、甘草杏分门别类摆好。
宋砾擦了擦手迎出去，王掌柜已经进了院子，目光扫过满院的糖香，笑着打趣：“每次来都赶上你做新吃食，这小寨的娃子们可有口福了。”他瞥见旁边站着的时郁言，又道，“这位小哥是你雇的帮手？瞧着倒是机灵。”
时郁言立刻挺直腰板，抢在宋砾前头开口：“我是哥哥的帮手，也是……一起做零嘴的伙伴！”他刻意加重了“伙伴”两个字，还悄悄撞了撞宋砾的胳膊。
宋砾忍着笑，给王掌柜称了蜜饯，又额外多抓了两把刚做好的山药糖糕：“王掌柜尝尝鲜，刚出锅的。”
王掌柜接过油纸包，掂量了两下，笑着付了铜板：“还是宋小哥实在，下次我带镇上的街坊来光顾。”说罢便提着东西离开了。
院门关好后，时郁言立刻凑到宋砾身边，献宝似的晃了晃手里的铜板：“哥哥你看，才一上午就赚了这么多，下午去集市肯定能卖光。”
宋砾数了数铜板，将大半揣进贴身的布袋里，剩下的递给时郁言：“拿着，下午去集市买些桂花和糯米粉，晚上做桂花糕当夜宵。”
时郁言眼睛一亮，接过铜板却没揣起来，反而拉着宋砾的手，把铜板一个个塞进他的掌心：“我不要，都给哥哥存着，等存够了钱，我们就在集市旁租个小铺子，不用再天天背着竹篮跑了。”
宋砾握着掌心温热的铜板，心头一暖。他望着时郁言认真的眉眼，轻轻“嗯”了一声：“好，我们一起攒。”
下午的集市格外热闹，宋砾刚把竹篮摆好，就围过来几个熟客。
时郁言站在一旁，帮着递东西、收铜板，嘴甜地跟买零嘴的大婶、小娃子们打招呼，引得众人连连夸赞。
宋砾低头裹着糖糕，听着少年清亮的声音，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夕阳西斜时，竹篮里的零嘴已经卖得只剩一小包山药糖糕。
时郁言拎着空竹篮，拉着宋砾往集市口的糖铺走：“说好买桂花糖的，哥哥可不能反悔。”
糖铺老板见两人来，笑着递过一个纸包：“还是要上次的桂花糖？这位小哥上次买了糖，蹲在铺子外吃了半袋呢。”
时郁言的耳尖瞬间红了，拉着宋砾转身就走，惹得老板哈哈大笑。
走出糖铺，宋砾捏了一颗桂花糖塞进时郁言嘴里，看着他眼睛弯成月牙，轻声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晚风渐凉，两人并肩走在回寨的小路上。
时郁言含着桂花糖，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木雕，递到宋砾面前：“给哥哥的，昨天在山里砍柴时雕的。”是一只小小的兔子，虽然线条粗糙，却看得出来很用心。
宋砾接过木雕，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木面，心头软得一塌糊涂。他抬头看向时郁言，少年的脸颊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眼神里满是期待。
“喜欢吗？”时郁言轻声问。
宋砾点点头，将木雕小心翼翼地放进布袋里，与铜板放在一起：“喜欢。”
时郁言立刻笑开，伸手牵住他的手，指尖紧紧扣住：“那明天灯会，我牵着哥哥的手，带着兔子木雕，再赢一盏兔子灯，好不好？”
暮色中，宋砾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轻轻“嗯”了一声。
暮色沉沉压下来时，宋砾正蹲在灶台前，对着一锅焦黑的糖稀叹气。
竹篮里的山药块还整齐地码着，可熬废的糖稀已经倒了第三锅——午后突然变天，狂风卷着雨点砸在木窗上，灶膛的火总也烧不稳，要么蹿得太高把糖熬糊，要么灭了火让糖稀凝在锅底。
时郁言攥着干柴蹲在旁边，手指把柴禾捏得发皱。他看着宋砾指尖沾着的焦糖，喉结动了动：“哥哥，要不今天别做了，明天再熬。”
“不行。”宋砾摇头，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明天是镇上的大集，说好要给张婶家的小孙子送糖糕，还得赶早去集市摆摊。”他起身想再添些柴，膝盖却一软，差点栽在灶台上。
时郁言眼疾手快扶住他，触到他微凉的指尖时心一紧：“哥哥你发烧了？”他伸手探了探宋砾的额头，果然滚烫。
宋砾想推开他，却浑身无力，只能靠在他怀里喘着气：“小毛病，熬完糖睡一觉就好。”
“什么小毛病！”时郁言急了，不由分说把他扶到床边坐下，“你躺着，我来熬。”他转身往灶房跑，可刚拿起糖勺，就被滚烫的糖稀烫得缩回手，指尖瞬间红了一片。
宋砾撑着身子走过来，看着他发红的手指，眉头拧得更紧：“说了我来……”话没说完，一阵眩晕袭来，他直直往灶台上倒去。时郁言连忙抱住他，心脏像被揪着疼：“我送你去看郎中！”
“别去。”宋砾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微弱，“郎中在山那头，来回要两个时辰，明天的糖糕……”
“糖糕不重要！”时郁言打断他，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他背起宋砾就往门外走，任凭雨点砸在身上，脚步却稳得很。
山路泥泞难行，时郁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后背的宋砾烧得迷糊，却还攥着他的衣角轻声说：“慢些……别摔了。”
时郁言咬着牙，把人往背上托了托：“放心，我不会让哥哥摔着的。”
赶到郎中家时，两人都成了落汤鸡。郎中给宋砾诊了脉，说是受了风寒引发高热，开了药叮嘱好生休养。时郁言守在床边，给宋砾擦脸、喂药，整夜没合眼。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宋砾的烧退了些，却还是浑身发软。
他看着时郁言眼下的青黑，心里发酸：“昨天的柴禾湿了，糖也熬废了，集市肯定赶不上了。”
时郁言却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过来：“哥哥看这个。”打开一看，是几块歪歪扭扭的糖糕，糖皮厚薄不均，边缘还带着点焦色。“我半夜趁你睡着，用剩下的山药和没熬废的一点糖稀做的，虽然丑了点，但能吃。”
宋砾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甜意里带着点焦苦，却暖得他眼眶发烫。
时郁言挠了挠头：“等哥哥好利索了，我们再好好熬糖。至于集市，我刚才去寨口问了，李大叔今天要去镇上，我托他帮着捎话，说我们晚几天再摆摊。张婶那边，我也去说了，她还让我给哥哥带了几个热馒头。”
说着，他从灶台上端过一碗热粥：“郎中说要吃些清淡的，我熬了小米粥，哥哥快趁热喝。”宋砾接过粥碗，看着时郁言忙前忙后的身影，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怎么了哥哥？”时郁言回头，眼底满是关切。
宋砾望着他，声音轻轻的：“昨天……谢谢你。”以前他总觉得自己能把一切打理好，可这次生病，才发现有个人陪着、替他扛着，原来是这样安心。
时郁言蹲下身，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弯着眼睛笑着，欲言又止。
宋砾看着他眼底的光，嘴角慢慢弯起。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集市的喧闹，也带来少年身上淡淡的桂花糖香，甜得让人心尖发颤。
宋砾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指尖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焦糖，看着时郁言蹲在地上收拾狼藉的灶台，喉咙里发涩：“别收拾了，明天再弄吧。”
时郁言没应声，只把焦糊的糖稀刮进土盆，又用湿布反复擦着案板，直到看不见一点污渍才起身。
他端来一碗温水，扶着宋砾坐起来，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他：“郎中说喝完药要多喝水。”
宋砾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目光落在他发红的指尖——那是昨晚熬糖时被烫的，此刻还泛着不正常的红肿。“手还疼吗？”他伸手想去碰，却被时郁言下意识躲开。
“不疼。”时郁言扯了扯嘴角，把受伤的手藏到身后，“一点小伤，过两天就好。”可他眼底的慌乱却没藏住，宋砾看在眼里，心里像被熬糊的糖稀裹住，又苦又涩。
“都怪我。”宋砾垂下眼睫，声音低得像呢喃，“要是我没硬撑着熬糖，也不会发烧，更不会让你白忙活一场，连集市都赶不上。”他靠在床头，肩膀微微垮着，向来温和的眉眼间满是沮丧。
时郁言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他突然蹲下身，双手握住宋砾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微凉的指尖传过来，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哥哥，这不是你的错。”
宋砾抬头，撞进他清亮却格外沉的眼眸里。
窗外的风还在刮着，卷起木窗缝隙里的尘土，屋里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宋砾的指尖微颤，刚要开口，就被时郁言打断。
“哥哥，”时郁言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却异常坚定，“我不想只做你的朋友。每次看你熬糖，我眼里根本没什么糖稀、糖糕，只有你。看你累了，我心疼；看你笑了，我比赚了一百个铜板还开心。”
他微微俯身，额头轻轻抵着宋砾的手背，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想一直陪着你，不光是帮你熬糖、摆摊，还想在你生病时守着你，在你难过时哄着你。哥哥，我喜欢你，想和你一起过一辈子的喜欢。”
宋砾浑身一僵，指尖瞬间滚烫。
他看着时郁言垂着的眼睫，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尖，心脏像被投入滚热的糖稀里，瞬间融化成一片柔软的甜。
以前不是没察觉到时郁言的特别，他黏着自己的模样，替自己挡着火星的动作，偷偷给自己留糖糕的小心思，都像细碎的糖粒，慢慢铺满了他的生活。
只是他总把这份特别归为少年人的依赖，从未敢往更深的地方想。
时郁言见他半天没说话，心里的不安一点点冒出来，他松开手，往后退了退，声音里带着点失落：“哥哥，你要是觉得……”
“我没有觉得不好。”宋砾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刚退烧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时郁言，我……”他顿了顿，看着少年瞬间亮起来的眼眸，轻轻弯了弯嘴角，“我也是。”
短短三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时郁言的心里激起千层浪。
他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光：“哥哥，你说的是真的？”
宋砾轻轻“嗯”了一声，伸手碰了碰他发红的指尖，动作温柔：“以前没敢想，可昨天你背着我冒雨找郎中，守着我熬粥、喂药，我才明白，有你在身边，比赚多少铜板都踏实。”
时郁言瞬间笑开，眼眶却微微泛红。
他突然伸手，小心翼翼地抱住宋砾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膝盖上，声音闷闷的：“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他抱得很轻，怕弄疼了生病的人，却又紧得不肯松开，像是要把这份来之不易的回应，牢牢抱进心里。
宋砾垂着眸，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少年，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窗外的风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焦糊的糖味还没散尽，可屋里的空气里，却慢慢弥漫开比糖更甜的气息。
时郁言抬起头，鼻尖蹭了蹭宋砾的手心，眼底满是憧憬：“等哥哥好了，我们一起去采野蜂蜜，熬最甜的糖。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有我陪着你，再也不让你一个人扛着了。”
宋砾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眸，笑着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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