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尘的手机屏幕在深夜亮起，冰冷的光映在他略显疲惫的眉眼上。发件人：沈柔然。
【阿楚，明天开学，我的暑假社会实践报告你帮我弄一下呗？要求你知道的~老规矩哦，不能让任何人知道！(*￣3￣)╭】
后面跟着一个飞吻的表情符号，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要一颗糖。
楚亦尘的指尖在屏幕上方停顿了几秒，胃里泛起一阵熟悉的、微弱的痉挛。他知道这份报告意味着什么——又将是几个小时的代笔，以及更深重的剽窃负罪感。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从初中开始，沈柔然的各类论文、报告、甚至竞赛作品，或多或少都经过他的手，或是直接出自他手。
“老规矩”，意味着保密，意味着一旦泄露，所有的后果，沈家的怒火，将首先由他承担。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的深潭。修长的手指敲下一个字：
【好。】
发送。
他甚至不需要问截止时间，因为沈大小姐总是最后一刻才想起这些“琐事”。他也无需询问内容，因为她必然会甩过来一堆杂乱无章的材料，甚至可能只是一段语音描述，剩下的，全部需要他去填补、润色、变成一篇优秀得足以匹配她身份的报告。
这一切，只因她是沈柔然，他是楚亦尘。
他们是外人眼中的“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自幼相识。沈柔然漂亮、张扬、家世显赫，像一朵肆意生长的带刺红玫瑰，从小到大，眼里只看得见一个楚亦尘，并且毫不掩饰这种占有欲。
而楚亦尘，永远是那个温和有礼、无可挑剔的优等生，学生会主席，别人家的孩子。他必须照顾她，迁就她，替她解决所有麻烦。
包括，隐瞒她那些肮脏的、霸凌同学的勾当。
记忆像阴湿的藤蔓缠绕上来。小学时，她因为嫉妒同班女生的新裙子，故意泼了人家一身墨水，是楚亦尘站出来，说是自己不小心碰洒的，替她挨了老师的批评，回家后还因此被父亲训斥“行事毛躁”。
初中时，她孤立、散布另一个女孩的谣言，只因为对方和楚亦尘同在学生会共事，多说了几句话。事情闹大后，是楚亦尘出面周旋，模糊焦点，最终不了了之。那个女孩转学了，离开前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恐惧，像一根刺，至今还扎在楚亦尘心里。
高中……类似的事情只多不少。沈柔然的手段越来越隐蔽，也越来越狠辣。而楚亦尘，就是她最完美的“保护伞”和“清道夫”。他利用自己的声望和逻辑，一次次地将她的恶行合理化，或是在事发前悄然抹平痕迹。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每一次替她撒谎，每一次违背良心为她开脱，都像是在他精心维持的完美外壳上凿开一道裂痕。但他别无选择。
沈楚两家的利益盘根错节，父亲无数次告诫他：沈柔然是沈家的掌上明珠，你必须照顾好她，不能让两家的关系出现任何瑕疵。更何况，沈柔然清楚地知道如何拿捏他——她享受他的“照顾”，并视之为理所当然，偶尔还会用天真又残忍的语气说：“阿楚，你对我最好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对不对？”
他知道，如果他拒绝，沈柔然有的是办法闹得天翻地覆，最终压力还是会回到他身上，并且变本加厉。他疲惫于应对父母的不满，疲惫于维持那摇摇欲坠的“完美”形象。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对了，今天在校门口看见那个穷酸鬼又缠着你了？真碍眼。需要我帮你“提醒”他一下，离你远点吗？】
楚亦尘的呼吸一窒。他知道沈柔然的“提醒”意味着什么。
他立刻回复，指尖甚至有些发冷：【不用。我的事自己处理。报告明天给你。】
对方回了一个可爱的猫咪点头表情包。
楚亦尘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却冰冷。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那里正突突地跳着痛。
他想起上个月，高一的云初学妹那句淡淡的“水逆”，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或许不是水逆，而是报应。
他活得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一边扮演着阳光正直的学生领袖，一边却在阴影里为自己那位无法无天的青梅竹马掩盖罪行。他的温柔和善良，在沈柔然这里，变成了可笑又可悲的枷锁。
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灵魂，日夜遭受着良心与现实的反复鞭笞。
而他甚至看不到出口在哪里。沈柔然的名字，就像一道无形的咒语，将他牢牢困在这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牢笼里，不知尽头在何方。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闷与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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