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清点工小次郎,月俸银四贯文,喜收集……”
背诵还在继续,内容逐渐转向更基层的仆役。
朝颜的语速稍慢了一瞬,但仍在稳步推进。
“庭院花匠藤原……” 他顿了顿,似乎在脑中快速检索那个花匠全名,“藤原…藤原治之助!……善植茶花,妻为洗衣妇阿静。”
无惨指尖的敲击依旧平稳。这本就不是重点人物。
终于,漫长的谱系走到了尾声,只剩下府邸之外与米业息息相关的联络点。
“城东米仓主管……”朝颜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两个名字,“三木正雄及副手小林……”他流畅地将两人的背景和职责背出。
“……城南米市联络人……”念到这里,朝颜的声音卡住了。
他记得那个位置很重要,负责与江户来的大客商对接。
无惨给他的卷宗里,这个名字后面有个小小的批注,特别提醒此人“谨慎处理”。
可是……那个名字是?
他脑中快速掠过一串名字:高桥?不对。佐佐木?不是。松本?感觉不对……汗水瞬间从额角渗出。
他明明反复背过!在这个家庭庞大谱系的最后角落,这个略显突兀的名字像蒙了一层水汽的玻璃,怎么也擦不干净。
时间在安静的压迫感中流逝。朝颜的背脊不自觉地绷紧了,能感觉到主人落在自己头顶那道视线渐渐凝实,不再散漫。
“怎么?”无惨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针一样扎在耳膜上,“背到一半,噎住了?”
朝颜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声音有点发涩:“城南…城南米市联络人…联络人……”
无惨耐心耗尽,账簿“啪”地合拢。那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仓桥胜。”无惨冷冷吐出那个被遗漏的名字,“记住了?”
“是…是仓桥胜!”朝颜如蒙大赦又心惊胆战,声音发虚,“属下愚钝!仓桥胜!江户川舟运的‘御用商人’代表……”
“记住?我看你是忘得很干净。”
无惨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但朝颜感到自己脖颈后方的皮肤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实质性的寒意,激起一片细微的栗粒。
巨大的恐惧攥住了他,没有完成主人的任务,后果绝非他能想象。
“主人息怒!”朝颜几乎是本能地求饶,身体不自觉地想蜷缩,只能更深地俯下身,额头几乎要贴上冰冷的榻榻米,肩膀因恐惧而绷得死紧,“属下知错!属下该打!求主人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这就……”
求饶的话没说完,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征兆,数道暗影无声无息地从无惨坐着的高背椅后如活物般蜿蜒探出。
那不是实质的绳索,更像是凝成实质的深渊气息,漆黑粘稠,带着刺骨的恶意。
它们速度不快,却带着不容反抗的、高高在上的精准,像挥舞教训不听话宠物的软鞭,朝着朝颜弓起的脊背狠狠甩下!
“呜呃!”第一下“鞭子”落下,并非剧痛,而是一种阴冷的、瞬间穿透皮肉的尖锐麻木感,像被无数的钢针刺入骨髓!
朝颜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一冲,差点扑倒在地,全靠手臂死死撑住才没倒下。
那麻木感之后,冰冷的灼烧感才开始蔓延开来,鬼的恢复能力在鬼王的惩罚中是不允许存在的。
不等他缓口气,第二下、第三下接踵而至!
暗影之鞭每一次落下,都在他浅色的直垂衣料上留下一道一道的血迹。
朝颜根本无法躲避,或者说,他根本不敢躲,只能死死咬着牙,任由身体在无形的“鞭打”下剧烈颤抖、痉挛。
每一次剧痛袭来,他都发出一声压抑的、从喉管深处挤出来的哀鸣,断断续续地求饶:
“啊!主人…主人饶命!”
“属下知错了!再也不敢忘了!”
“求主人开恩……!我…我再也不敢了,呜”他的声音因为强忍痛楚而走调变形,涕泪混杂着冷汗狼狈地滑下苍白的脸颊。
几鞭过后,暗影之鞭无声消散。
朝颜脱力地半伏在地上,肩膀剧烈起伏着喘气,整个背部火辣辣的刺痛感深入骨髓,那一片皮肤仿佛被冻丢进沸水滚过。
他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畜牲尚且知道主人的训诫不能忘,”无惨冰冷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一种惩罚过后的余威,“你记在血里的本事,不会比畜牲还弱吧?”
“不……不会……”朝颜的声音微弱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努力想撑起身体表明态度,“属下…属下是主人的东西……会永远记住……绝不再忘……”
看着脚下这只被教训得暂时不敢再忘事的小东西,无惨眼中的冷厉才稍稍褪去,重新染上一点属于“昭少爷”该有的倦怠之色。
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朝颜撑在地上的手臂,力道不重,带着一种主宰者对私有物的触碰:“行了。死不了就滚起来。”
他不再看朝颜,目光似乎落在了窗外的庭院上。
“记住了,朝颜。你是我的东西,你的血,你的骨,你肚子里那点‘小能耐’,”无惨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慵懒,无惨轻轻抚摸着朝颜的头,像在抚摸一只宠物柔顺的毛发,“统统都是我的。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让我立于绝对的安全之地。至于别的蠢笨……”
他顿了一下,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可怕的话:
“……下次再犯,我不介意拔了你的爪子,让你当一只只会点头的宠物。那倒也省心,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