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物

夏轻眠的妈妈把那个天蓝色画夹交给季知阮时，指尖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画夹的边角有些磨损，是去年夏天她们一起在文具店挑的，封面贴着轻眠最喜欢的小雏菊贴纸，如今贴纸的边角微微卷翘，像被风吹得发皱的花瓣。“这是轻眠特意嘱咐的，”阿姨的声音沙哑，伸手轻轻拍了拍画夹，“她说这里面有给你的东西。”

季知阮抱着画夹，指尖攥得太紧，指节泛白。画夹不算重，却像压着千斤的回忆，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走到轻眠的房间，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书桌上的台灯还保持着原来的角度，窗台上的多肉长得很好，叶片饱满翠绿，是轻眠生前最喜欢的一盆

她坐在书桌前，慢慢打开画夹。第一页就夹着张泛黄的纸条，是轻眠的字迹，带着她特有的圆润笔锋：“阮阮画的向日葵最好看，等我好了，要每天都看。”纸条的边缘有些毛糙，像是被反复摩挲过，墨迹微微晕开，能想象出轻眠写下这些字时，嘴角带着笑意的模样

季知阮的手指轻轻拂过纸条，眼泪滴落在纸面，晕开一小片墨迹。她继续往后翻，画夹里的每一页，几乎都是她的样子：有她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侧影，阳光落在她的发梢，轻眠用浅金色的颜料勾勒出光晕；有她站在黑板报前画画的背影，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手里握着白色粉笔，轻眠连她微微蹙起的眉头都画得格外清晰；还有她抱着书本走过走廊的样子，脚步轻快，发梢在风里轻轻晃动，背景是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映着窗外的老槐树

每一幅画都带着夏日常有的温暖色调，颜料里似乎还藏着老槐树的清香和蝉鸣的聒噪。季知阮一页页地翻着，手指微微颤抖，像是在触摸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的动作猛地顿住——那是张未完成的画，画纸上两个女孩站在向日葵花田里，手牵着手。左边的女孩扎着马尾，是夏轻眠；右边的留着齐耳短发，是她自己。向日葵的花瓣涂得金灿灿的，像被阳光晒透的蜜糖，可背景只画了一半，天空还是空白的，边缘的颜料带着点湿润的光泽，仿佛下一秒轻眠就会拿起画笔，继续把这片天空涂成湛蓝色

季知阮轻轻掀开画纸，背面用浅灰色的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字迹有些歪歪扭扭，像是轻眠生病时强撑着写下的：“我的阮阮，要永远像向日葵一样，朝着太阳。”

那一刻，季知阮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溢出。她抱着画夹，将脸埋在画纸上，仿佛还能闻到轻眠留在上面的、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书桌上还放着她们一起买的笔筒，是陶瓷做的，上面印着两只手牵手的小熊。笔筒里插着两支同款的钢笔，一支是黑色，一支是蓝色，是去年开学时她们凑钱买的，说好以后一起用这两支笔写作业、记笔记。季知阮伸出手，拿起那支黑色的钢笔——那是轻眠的笔，笔身上还留着她的指温

她将笔尖落在纸上，想写点什么，却发现笔尖悬了很久，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她想告诉轻眠，她会记住约定，会去看她们说好的向日葵花田；想告诉她，她会像向日葵一样，朝着太阳生长；想告诉她，她真的很想她。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滚烫的眼泪，滴落在空白的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打在窗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季知阮抱着画夹坐在书桌前，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她知道，轻眠虽然离开了，可这些画、这些字，会带着轻眠的温度，陪着她走过往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就像她们从未分开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