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意外的家访
打卡机“嘀”地一声响时，丁黛薇正好把工牌贴上去。早上的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在她身上镀了层柔光——白色衬衫的泡泡袖轻轻鼓起，衬得肩颈线条愈发柔和，棕色裙子长度及膝，走动时裙摆微微晃动，带着种复古的温婉。长发自然垂落，发梢随着脚步轻轻扫过肩头，和她平日里干练的西装造型判若两人。
“小丁，早啊！”周文姬抱着一摞文件从办公室出来，眼睛一亮，“今天这身真好看，不像前两天跟个小军官似的。”
丁黛薇笑了笑，顺了顺头发：“周姐早，今天想换个风格。”她其实是翻遍了衣柜，发现只有这件衬衫和裙子适合去“家访”——总不能穿着硬挺的西装去老板家里吧？
“对了，正好找你有事。”周文姬把文件放在前台，拉着她往隔间走，“我家阿仔昨天发烧住院了，哭着要他的书包，说里面有画画的蜡笔，没了睡不着。前几天带他回我妈那儿，书包落那儿了。”
丁黛薇点点头：“那得赶紧拿给他。”
“可不是嘛！”周文姬叹了口气，“我在医院走不开，星仔在片场拍《食神》，走得急也没法回去。你看你方便吗？帮我去趟我妈家拿一下？地址是普乐道10号，我妈在家呢。”
去周星驰家？丁黛薇心里咯噔一下。她下意识想拒绝，可看着周文姬焦急的神色，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没问题，周姐，我等会儿就过去。”
“太谢谢你了！”周文姬松了口气，“我妈叫凌宝儿，很好说话的。对了，你怎么来的？要不要我叫车送你？”
“我开车来的。”丁黛薇说。
周文姬愣了一下：“你有车？”
丁黛薇点头，想起入职那天的“意外之财”——她揣着身上仅有的港币，本想找个银行换点零钱，路过彩票站时鬼使神差买了一张，居然中了笔不小的奖金，索性咬咬牙买了辆二手白色跑车。在部队开惯了越野车，这跑车虽小巧，倒也顺手。
“那正好！”周文姬更放心了，“钥匙在我桌上，你拿了直接去就行，麻烦你啦！”
丁黛薇拿了地址和周文姬儿子的照片——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她走到停车场，拉开车门坐进去，引擎发动时发出一声轻快的轰鸣。
普乐道在半山腰，沿途绿树成荫，别墅隐在浓荫里，透着股静谧。丁黛薇按着门牌号找到10号，白色的栅栏围着一栋两层小楼，院子里种着几株三角梅，开得正艳。
她按了门铃，没过多久，门开了。
开门的是位短发女士，个子很高，目测近一米七，穿着简单的碎花衬衫和长裤，皮肤白皙，眼神清亮，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虽然头发剪得利落，眉宇间却带着股温和的气质，尤其是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暖意。
“请问你是？”女士的粤语带着点软糯的口音。
“阿姨您好，我是星辉公司的丁黛薇，周文姬女士让我来拿她儿子的书包。”丁黛薇递上照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礼貌。
“哦，是文姬的同事啊！快进来快进来！”凌宝儿笑着侧身让她进来，“文姬刚才打电话说了，辛苦你跑一趟。”
院子里铺着青石板，角落里放着个小小的秋千，看得出是给孩子玩的。进屋后，客厅布置得简洁温馨，沙发上铺着针织毯，茶几上放着几本翻开的杂志，墙上挂着几张照片——有周文姬带着孩子的，有个年轻男人的侧脸（丁黛薇认出是周星驰），还有一张是凌宝儿和三个孩子的合影， oldest的男孩眉眼像周星驰，女孩应该是周文姬，最小的男孩怯生生地躲在凌宝儿身后。
“坐，我去给你倒杯水。”凌宝儿转身往厨房走。
“不用麻烦阿姨了，我拿到书包就走，不耽误您时间。”丁黛薇连忙说。
“没事，喝口水再走。”凌宝儿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阿仔的书包在楼上，我去拿，你稍等。”
丁黛薇坐在沙发上，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墙上的照片上。那张三人合影里的凌宝儿看起来还很年轻，抱着最小的孩子，眼神里带着股韧劲。她想起周文姬偶尔提过的话——星仔他们是单亲家庭，凌阿姨一个人带三个孩子，以前日子过得不容易。
难怪周星驰总给人一种沉默内敛的感觉，原来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丁黛薇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想起自己军校里那些严格却安稳的日子，和他比起来，似乎顺遂太多。
“找到了。”凌宝儿拿着个蓝色的卡通书包下来，递给她，“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丁黛薇接过，书包上印着奥特曼，和照片里男孩怀里抱的一样。“是这个，谢谢您阿姨。”
“不客气。”凌宝儿把水杯放在她面前，“文姬说你是新来的助理？听她说你很能干，连复印机都会修。”
丁黛薇笑了笑：“只是学过一点机械方面的知识。”
“那很厉害啊。”凌宝儿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眼神温和，“我家星仔从小就笨手笨脚的，让他换个灯泡都能把开关弄坏，还是女孩子细心。”
提到周星驰，丁黛薇的心跳慢了半拍，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是不是在公司里话很少？”凌宝儿像是想起什么，笑了笑，“这孩子从小就闷，受了委屈也不说，只会自己憋着。以前在片场被人欺负了，回家就躲在房间里看剧本，我问他，他就说没事。”
丁黛薇没说话，想起他在公司里总是低着头，说话声音小小的样子，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
“文姬说他最近开了新公司，压力大得很，天天熬到半夜。”凌宝儿叹了口气，“前阵子彩星倒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饭都不吃。我知道他心里苦，想安慰他，又不知道怎么说……”
丁黛薇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她只知道《大话西游》票房不好，却不知道他还经历过这些。那个在银幕上总能让人笑出声的人，原来也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压力。
“不过他这次倒是跟我提过你。”凌宝儿突然说。
丁黛薇猛地抬头：“他提我？”
“嗯，”凌宝儿点头，嘴角带着点笑意，“那天他回家拿东西，随口说公司新来个助理，很特别，会修机器，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他很少夸人，尤其是女孩子。”
丁黛薇的脸颊有些发烫，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居然会跟家人提起她？是因为她总躲着他，还是因为……那天早上的事？
“他那个人，看着冷淡，其实心细。”凌宝儿像是没察觉她的局促，继续说，“小时候他妹妹被人欺负，他明明吓得腿软，还挡在妹妹前面。现在对我们也是，嘴上不说，却总偷偷给我塞钱，给文姬的孩子买玩具……”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接着是钥匙开门的动静。
丁黛薇心里一紧——不会是周星驰回来了吧？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身影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个保温桶。看到客厅里的丁黛薇时，他明显愣住了，脚步也停住了。
真是周星驰。
他大概是从片场回来拿东西，额头上还带着薄汗，头发有些凌乱，T恤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沾了点灰尘。看到丁黛薇的瞬间，他的眼神里闪过惊讶、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就像做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
“星仔？你怎么回来了？”凌宝儿站起来，“不是说今天拍夜戏吗？”
周星驰的目光还停在丁黛薇身上，听到凌宝儿的话才回过神，挠了挠头：“忘拿个道具，回来取一下。”他的视线又不自觉地飘向丁黛薇手里的书包，“你……”
“小丁是来帮文姬拿阿仔书包的，阿仔住院了。”凌宝儿解释道。
“哦。”周星驰点点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走到玄关换鞋，动作有些僵硬。
丁黛薇觉得空气都变得尴尬起来，连忙站起来：“阿姨，书包拿到了，我先去医院送给他，不打扰您了。”
“我送你出去。”凌宝儿说。
“不用了阿姨，您留步。”丁黛薇拿起书包，快步往门口走，经过周星驰身边时，几乎是屏住呼吸，目不斜视地冲了过去。
直到坐进车里，发动引擎，她才长舒了口气。刚才那短短几分钟，比在部队站两小时军姿还累。
透过后视镜，她看到周星驰站在门口，和凌宝儿说着什么，似乎在看她的车。丁黛薇踩下油门，跑车顺着山路往下开，把那栋小楼远远抛在身后。
车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轻微声响。丁黛薇握着方向盘，脑海里却反复出现凌宝儿的话——他很少夸人，他心细，他会自己憋着委屈……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和她印象中完全不同的周星驰。
她一直把他当成那场荒唐意外的“肇事者”，刻意躲避，刻意疏远，却忘了他也是个会累、会委屈、会偷偷关心家人的普通人。
跑车驶进市区，医院的轮廓渐渐清晰。丁黛薇把车停在停车场，拿着书包走进住院部。找到周文姬儿子的病房时，小家伙正蔫蔫地靠在枕头上，看到书包眼睛一亮，立刻精神起来。
“谢谢姐姐！”小男孩接过书包，抱着不肯撒手。
“不客气。”丁黛薇笑了笑，和周文姬道别后离开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她没有直接回公司，而是把车停在海边。海风带着咸味吹过来，撩起她的长发。她看着远处的货轮缓缓驶过，心里乱糟糟的。
对周星驰的感觉，好像从一开始的排斥和躲避，悄悄变得复杂起来。
她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无意间划到了日历——1996年6月20日。距离她来到这个时空，已经一周了。
一周的时间，足够让她从最初的慌乱，到现在的勉强适应；足够让她从对周星驰的全然抗拒，到现在……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
也许，她该试着放下那些紧绷的防线，好好看看这个时代，看看身边的人。
包括那个总是低着头、话很少，却会被妈妈夸“心细”的周星驰。
丁黛薇发动车子，往公司的方向开去。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有无数细碎的希望在闪烁。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自己能否回去，但此刻，她忽然觉得，或许留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有它的意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