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24

南胤国师那枯瘦的手缩回帘后，大殿内重归死寂，唯有浓郁的异香沉甸甸地压下来，钻进李莲花的四肢百骸，带着一种令人昏沉的麻痹感。他被遗弃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摊无人问津的破布。

身体的痛苦已经麻木，意识却在极度的虚弱与那丝“护心莲”生机的拉扯下，维持着一种可悲的清醒。他清晰地感受到生命正在一点点从这具残躯里流逝，如同沙漏里最后的细沙，缓慢，却无可挽回。

南胤国师知道他，甚至可能知道他与绾青丝的关联。那句“你的命，现在还很珍贵”，像是一句最恶毒的判词，意味着他连求死都成了奢望，只能作为某种筹码，在这未知的棋局里，被动地等待被使用，被消耗。

他闭上眼，不再徒劳地挣扎。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破碎的画面——四顾门演武场上弟子们挥汗如雨，红衣少年仗剑而立的疏狂，绾青丝初入师门时怯生生扯着他衣角的样子，还有……东海断崖下，那永远无法平息的海浪声。

最后，定格在绾青丝将三份聘礼扔下悬崖时，那双冰冷决绝的眼。

“师兄，我只要你的命。”

原来，连死，都不能由自己选择。

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荒谬感，将他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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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火总坛，玄铁主座之上。

水镜波纹荡漾，映照出的却不是南胤那昏暗的大殿，而是李莲花瘫倒在地、气息奄奄的景象。他肩胛处的血迹已经发黑，脸色灰败得如同墓中枯骨，唯有胸口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那点生机尚未彻底断绝。

绾青丝静静地看着。

看着他如同被折断翅膀的鸟，徒劳地倒在敌人的巢穴里。看着他连最后一点尊严和选择都被剥夺。

这应该是她想要的，不是吗？

让他受尽折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为何，心口那片冰封的荒原，会传来一丝极细微的、如同冰层开裂的涩痛？

是因为他这副全然放弃、引颈就戮的姿态？是因为他连挣扎都不再挣扎的死寂？

这不像他。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坚信人定胜天的李相夷，那个即便在渔村苟延残喘、也依旧会默默帮助他人的李莲花，不该是这样。

他应该愤怒，应该不甘，应该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用最恶毒的眼神诅咒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空壳。

这不应该是她复仇的终点。

她要的，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要的，是那个骄傲的李相夷，在她面前，彻底地、清醒地……崩塌。

“主人，”黑影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响起，“南胤国师似乎对他很感兴趣，并未立刻取其性命，而是将其囚禁。我们是否……”

“不必插手。”绾青丝打断他，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让他待在那里。”

她顿了顿，指尖那枚沉香木珠被捏得死紧。

“传令‘暗羽’，潜入南胤，盯紧国师的一举一动。我要知道，他留李相夷的命，究竟想做什么。”

“是！”黑影领命，却又忍不住问道，“那李相夷他……若南胤国师另有企图，或对他用刑……”

绾青丝猛地转过头，眼底寒光乍现，那目光锐利得让黑影瞬间噤声，冷汗涔涔而下。

“我说了，”她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森然，“他的命，是我的。”

“在他偿还完所有债之前，谁也不能动他。”

“南胤国师若敢伤他性命……”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残酷的弧度，“我便让整个南胤皇室，为他陪葬。”

黑影浑身一颤，深深低下头：“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黑影迅速退去，执行命令。

大殿内，再次只剩下绾青丝一人。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水镜。镜中，李莲花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已经死去。

可她能感觉到，那丝微弱的生机，还在顽强地跳动。

像风中残烛，明明下一刻就要熄灭，却偏偏不肯就此沉寂。

她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水镜，触碰到镜中那个破碎的身影。

李相夷……

你以为，躲到南胤，就能逃开吗？

你以为，变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就会放过你吗？

休想。

你的债，刻在骨头上，融在血液里。

你就是爬，也得给我爬回我面前。

她猛地握紧拳头，水镜应声而碎，化作漫天晶莹的水汽，消散在空气中。

影像消失了。

但那双沉寂如死水、却又带着一丝不甘星火的眸子，却仿佛烙印般，刻在了她的眼底。

挥之不去。

绾青丝站起身，走到窗边，业火总坛的风带着铁锈与权力的味道。她望着南方，那是南胤的方向。

棋局，已经铺到了对方的领地。

而她，这个执棋的人，绝不会允许棋子脱离掌控。

李相夷，好好活着。

活到……我亲自去接你的那一天。

到那时，我们再好好算一算，这笔血债。

她的眼神，在业火旗帜的映照下，冰冷，坚定，带着一丝近乎疯狂的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