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40

寒玉静室的玉门碎片尚未落定，那裹挟着滔天煞气的黑雾已如活物般汹涌而入，瞬间将满室冰寒染上浓墨重彩的污浊。雾中身影轮廓模糊，唯有一双赤红如血、饱含无尽怨毒与贪婪的眼睛，死死锁定在绾青丝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她手腕上那道骤然浮现、鲜艳欲滴的血线之上！

“叛逃的……容器！”那沙哑阴沉的声音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感，每一个字都仿佛携着万钧重量，砸在绾青丝的心头，也砸在冰晶镜面另一端、囚室内骤然抬头的李莲花感知中！

业火令的反噬，地底的异动，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串联成一条冰冷的线索，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绾青丝瞳孔骤缩，在那声“容器”入耳的瞬间，手腕血线的灼痛骤然加剧，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蛇顺着血脉钻向心脉！她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周身寒气轰然爆发，如同实质的冰晶风暴，将逼近的黑雾瞬间冻结、逼退数尺！

“找死！”

她厉喝出声，素白的身影已从冰莲台上暴起，手中业火令幽光大盛，不再是之前对抗地底存在时的炽烈，反而内敛收缩，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割空间的黑色细线，无声无息地斩向黑雾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极致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毁灭意志！

那黑雾中的存在显然对业火令极为忌惮，发出一声惊怒的嘶吼，浓郁的黑雾瞬间凝聚成一面刻满扭曲符文的骨盾，迎向那道黑色细线！

“嗤——！”

如同热刀切入牛油，黑色细线毫无阻滞地穿透骨盾，去势不减，直刺黑雾深处！

黑雾中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雾气剧烈翻涌，隐约可见其内身影踉跄后退，那双赤红眼睛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业火令……果然在你手中！但你以为，凭这残缺的印记，还能像当年那般号令吾等吗？！”黑雾中的声音带着癫狂的恨意，“你的‘壳’已现裂痕！正是吾主重临之时！”

话音未落，黑雾猛然炸开，化作无数道细小的、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触手，不再攻击绾青丝，而是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铺天盖地地射向她手腕上那道妖异的血线！它们的目标，竟是业火令反噬带来的裂痕！

与此同时，冰晶镜面中，囚室内的李莲花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并非受伤，而是他体内那刚刚被强行引导、达成微妙平衡的几种力量，因外界这同源却充满恶意的煞气刺激，以及绾青丝那边业火令的剧烈波动，彻底失去了控制！

护心莲的生机被骤然压灭，碧落黄泉的阴寒与焚经汤的暴烈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残破的经脉中疯狂对冲、爆炸！更有一股极其隐晦、仿佛来自那黑雾存在的冰冷意念，顺着这力量的混乱，如同毒蛇般试图钻入他的识海！

“呃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吼，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皮肤表面瞬间凝结出冰霜，又立刻被体内冲出的灼热气息蒸腾成白雾，七窍之中均有血丝渗出，形象可怖至极！

内外交攻！真正的绝杀之局！

绾青丝眼角余光瞥见镜中李莲花的惨状，心头莫名一紧，那冰封的眼底竟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焦躁！业火令的反噬因这分神而再次加剧，手腕血线骤然延伸出数道分支，钻心的剧痛让她动作慢了半拍！

数道黑色触手已然突破寒气的封锁，如同附骨之疽，缠绕上她的手腕，疯狂吮吸着那血线中逸散出的、蕴含着业火令本源力量的气息！

“滚开！”她眼中戾气大盛，不再顾忌反噬，强行催动业火令！令牌幽光再次暴涨，这一次却带着一种不稳定的、仿佛随时会彻底爆开的狂暴！

黑色火焰以她为中心，如同莲花般层层绽放，所过之处，那些黑色触手发出凄厉的尖啸，纷纷被灼烧成虚无！但那黑雾中的存在似乎早有预料，雾气再次凝聚，化作一柄巨大的、缠绕着无数怨魂哀嚎的黑色镰刀，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朝着绾青丝当头劈下！攻势之猛，竟是不惜以伤换伤，也要在她反噬最烈之时，将她彻底重创，夺取业火令！

生死一线！

绾青丝瞳孔中倒映着那劈落的巨大镰刀，手腕血线灼痛欲裂，体内力量因反噬而滞涩，眼看已来不及闪避格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并非来自业火令、也非来自那黑雾存在的、极其突兀却磅礴浩瀚的意念，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龙苏醒，猛地从业火总坛的地脉深处，冲天而起！

这股意念，带着苍凉、古老、以及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漠然威严，瞬间笼罩了整个寒玉静室，乃至外界的囚室！

那劈落的黑色镰刀，在这股意念出现的刹那，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壁，骤然凝固在半空！黑雾中的存在发出一声充满了极致恐惧与难以置信的尖啸：“不可能！祂怎么会……”

而绾青丝手腕上那躁动反噬的血线，在这股古老意念的笼罩下，竟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抚平，灼痛骤减，蔓延的趋势也被强行遏制！

就连囚室中，李莲花体内那彻底失控、即将把他撕碎的力量乱流，也在这股意念扫过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暴风雨前的凝滞！

整个空间，时间仿佛静止。

唯有那道苏醒的、古老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潮水，漫过一切。

绾青丝怔在原地，握着业火令的手微微颤抖，感受着那与她手中令牌同源、却浩瀚了无数倍的力量威压，一个被她刻意遗忘、或者说被业火令力量篡改掩盖的，属于这总坛最深处的秘密，如同沉船般缓缓浮上心头。

李莲花蜷缩在囚室地面，七窍溢血，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却清晰地“听”到了那声来自地脉深处的、古老的“叹息”。

黑雾中的存在，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计划被打乱的惊怒，以及一丝……对那苏醒意念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短暂的死寂之后。

那股磅礴的古老意念，如同它出现时一般突兀，缓缓退潮般收敛，重新沉入地脉深处。

空间的凝滞感消失。

但一切，都已不同。

绾青丝猛地抬头，看向那团因恐惧而微微收缩的黑雾，又透过冰晶镜面，看向囚室中那个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气息奄奄却眼神锐利如刀的男人。

她手腕上的血线依旧存在，但反噬的躁动已被暂时压制。

业火令的秘密，容器的真相，叛逃者的追杀，地脉的古老存在……

还有李相夷这个看似无关、却又仿佛处于所有漩涡中心的变数……

所有的线，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拧在了一起。

绾青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将业火令缓缓收起，那双冰封的眸子看向黑雾，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冰冷，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

“看来，你的‘吾主’……并未告诉你全部。”

黑雾剧烈地翻滚着，那双赤红眼睛死死盯着绾青丝，又忌惮地望了一眼地底方向，最终，发出一声充满不甘的嘶吼，雾气猛地收缩，如同来时一般，撞破残存的玉门，瞬息间消失在总坛深处的阴影里。

强敌暂退。

寒玉静室内，一片狼藉。

绾青丝独自立于破碎的冰莲台旁，手腕血线隐现，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幽光流转的业火令，又抬眼望向冰晶镜面。

镜中，李莲花正挣扎着，用那双染血的手，支撑起残破的身体，望向虚空，仿佛在与她对视。

四目相对。

隔着空间，隔着恩怨，隔着重重迷雾。

这一次，眼中映出的，不再是单纯的恨意与冰冷。

还有一丝，同样清晰的……

探究，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