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火总坛的地脉深处,那声古老的“叹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尽后,留下的是一片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寒玉静室内,玉门破碎,冰莲台裂,寒气与未散的黑雾煞气交织,一片狼藉。绾青丝独立于废墟中央,素白衣袂无风自动,手腕上那道鲜艳血线虽不再蔓延,却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感知,也灼烧着她冰封多年的心。
她缓缓抬起左手,指尖抚过那道血线。触手处并非皮肉之痛,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枷锁松动般的战栗。业火令在右掌心安静躺着,幽光内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让她感到……陌生,与沉重。
“容器……”
“叛逃者……”
黑雾中那充满怨毒与贪婪的嘶吼,犹在耳边。
她闭上眼,试图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搜寻。四顾门的岁月清晰如昨,姐姐绾晴跳海时的绝望撕心裂肺,接过业火令时那焚心蚀骨的痛楚与随之而来的强大力量……但在这些之下,似乎总有一些更模糊、更久远的影子,如同水底的暗礁,从未真正清晰。
是了……她记得,在彻底融合业火令之前,似乎总有一个低沉而充满诱惑的声音,在梦境深处,在力量奔流的间隙,对她诉说着什么。关于宿命,关于力量,关于……超越。
那声音,与今日地脉深处苏醒的古老意念,与那黑雾存在口中的“吾主”,是否……同出一源?
而她手腕上这反噬的血线,是业火令的排斥?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召唤”?或者说……“回收”?
她猛地攥紧拳头,血线在苍白皮肤下微微凸起,带来一阵清晰的痛感。
不。
她绾青丝的人生,不该由任何存在来定义!无论是李相夷,是那所谓的“吾主”,还是这该死的业火令!
她睁开眼,眸中冰封之下,是汹涌的暗流。目光转向那悬浮的、已然恢复平静的冰晶镜面。
镜中,囚室内的李莲花,情况似乎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些?
他依旧蜷缩在角落,浑身血迹斑斑,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是之前那种麻木的死寂,也不是疯狂引导力量时的决绝,而是一种……极其冷静的、带着血丝的审视。
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那上面尚未干涸的、属于他自己的血迹。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绾青丝瞳孔微缩的举动——
他抬起那沾满血污的手指,用指尖的鲜血,在那冰冷的地面上,极其缓慢地,画了起来。
不是求救的符号,不是无意识的涂鸦。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古老,且带着某种诡异韵律的……符文!
绾青丝呼吸一滞!
她认得那个符文!不是在四顾门的藏书阁,也不是在南胤的废墟!而是在她融合业火令时,在那无尽的痛苦与混乱中,曾惊鸿一瞥般出现在她意识深处的……某个庞大阵图的一角!
李莲花怎么会知道这个?!
他画得极其艰难,手指因虚弱而不断颤抖,线条歪斜扭曲,但那个符文的整体结构,那股古老而晦涩的意蕴,却分毫不差!
当最后一笔落下,那以血画就的符文竟微微闪烁了一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与业火令同源却更加阴冷的气息,随即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被地面吸收了一般。
而李莲花在做完这一切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倒在那个黯淡的血色符文旁边。
囚室内,重归死寂。
但绾青丝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李莲花……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什么?还是……在无意识中,回应了那地脉深处的召唤?抑或是,他体内那混乱的力量,在某种外力的刺激下,自行显化出了与之相关的印记?
无数疑问如同冰锥,刺穿着她的理智。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仅仅将他视为复仇的对象,视为一枚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业火令的反噬,黑雾存在的追杀,地脉古老意志的苏醒,还有李莲花身上这接连出现的、与核心秘密相关的异状……所有这些,都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
而她和他,都是网中的鱼。
区别在于,她这条鱼,刚刚意识到自己身处网中。
而李莲花那条鱼……似乎已经开始,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啃咬这网的绳结了。
绾青丝缓缓抬起右手,业火令在她掌心幽幽旋转。她看着镜中那个昏死过去、倒在血色符文旁的男人,看着他即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看着他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败的红衣残片。
仇恨,依旧在心底燃烧,冰冷而灼热。
但此刻,那恨意之上,似乎覆盖了一层更复杂的东西。
是警惕,是探究,是……一种被绑在同一根命运绳索上的,荒谬的共鸣。
她收起业火令,转身,一步步走出这片狼藉的寒玉静室。
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中回响,坚定,而冰冷。
她需要答案。
关于业火令,关于“容器”,关于那地脉深处的存在,关于这所有阴谋的真相。
而那个昏死在囚室里的男人,或许……是眼下唯一能提供线索,或者说,唯一与她同样深陷这漩涡中心,并且已经开始有所行动的……“同伴”?
哪怕这“同伴”的关系,建立在最残酷的仇恨与算计之上。
绾青丝的身影,消失在总坛深沉的阴影里。
方向,赫然是……囚室所在。
冰晶镜面在她离去后,悄然碎裂,化作一地晶莹的冰尘,映照着静室内支离破碎的景象,也仿佛预示着,某种维持了许久的、虚假的平静,即将被彻底打破。
风暴,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