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夜的伤势一日好过一日，幽冥教总坛那紧绷肃杀的气氛，也仿佛随着少主的康复而悄然松动了几分。只是那场未遂的内乱如同水下的暗礁，虽表面波澜不惊，却无人敢真正放松警惕。
苏小芋依旧住在幽昙阁，但行动的限制似乎无形中放宽了许多。司空夜不再将她全然隔绝于此地，偶尔会带她在总坛内允许的范围内走动，甚至默许了她在巫辛或可靠护卫的陪同下，去那处移植了幽昙的崖边石缝看看。
这一日，天光（那永恒的暗红色）难得显得不那么压抑。司空夜处理完手头紧急事务，便来到幽昙阁。他今日未着繁复的少主袍服，只一身简单的玄色深衣，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厉，倒显出几分清贵公子的闲适。
“带你去个地方。”他朝她伸出手，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想要献宝般的亮光。
苏小芋将手放入他微凉的掌心，任由他牵着，走出幽昙阁。他们没有带随从，只有两人并肩，穿过错综复杂的黑色廊道，越过几重守卫森严的殿宇，最终来到一处她从未踏足过的偏僻角落。
这里有一片小小的、被黑色怪石环绕的天然温泉。泉水并非寻常的清澈，而是泛着一种奇异的、如同融化了翡翠般的幽碧色泽，水面上氤氲着温热的白雾，散发出淡淡的硫磺气息和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灵气。
“这是‘碧落泉’，”司空夜解释道，声音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有些模糊，“泉眼连接地脉，蕴含生机，于疗伤和修行都大有裨益。”他顿了顿，看向她，“你之前损耗亦不小，泡泡对你有好处。”
苏小芋看着那汪幽碧的泉水，又看看身旁神色认真的少年，心头微暖。他记得她采花时的艰辛与损耗。
泉水温热，浸润肌肤时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仿佛连日来的疲惫与惊惧都被这暖流缓缓涤荡而去。苏小芋靠在光滑的池壁边，闭上眼，感受着那份难得的松弛。
司空夜没有下水，只是坐在池边不远处的一块平滑黑石上，静静地看着她。水汽朦胧，勾勒出她侧脸柔和的线条，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随着她轻微的呼吸微微颤动。那份毫无防备的宁静模样，让他心头那片常年冰封的荒原，仿佛也照进了一缕暖阳。
他看得有些出神。
苏小芋睁开眼，便对上他那专注得近乎贪婪的目光，脸颊不由得微微一热，下意识地将身子往水里缩了缩。
她的动作惊醒了司空夜。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耳根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随手从旁边拿起一只不知何时备下的、漂浮在水面的木托盘，上面放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壶温好的果酒。
“尝尝。”他将托盘轻轻推到她面前，语气依旧平淡，眼神却带着期待。
苏小芋拈起一块做成芙蓉花形状的点心，小巧玲珑，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灵植清香。她又倒了一杯果酒，酒液呈琥珀色，入口温醇，果香馥郁，一股暖意顺着喉咙滑入四肢百骸。
“很好吃。”她弯起眼睛，由衷赞道。
司空夜看着她满足的模样，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自己也拿起一块点心，慢条斯理地吃着。两人之间没有太多言语，只有温泉汩汩的涌动声和白雾缭绕的静谧。
泡得久了，苏小芋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脸颊也被热气蒸得绯红。她正准备起身，司空夜却先一步站了起来，拿起一旁叠放整齐的、宽大柔软的玄色浴袍，背对着她，递了过来。
“披上，当心着凉。”他的声音隔着水汽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苏小芋接过还带着他体温的浴袍，裹住自己，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丝奇异的涟漪。
从温泉回来，天色已晚。幽昙阁内，冥萤石的光芒比平日似乎更柔和了些。
司空夜没有像往常那样很快离开，而是陪着苏小芋用了晚膳。膳后，他挥退了侍女，殿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永恒的暗红，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低沉：“那日……多谢你。”
苏小芋正在整理矮榻上散落的书卷，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逆生之花，葬魂渊畔的冒险。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用谢。我只是……不能看着你死。”
司空夜转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温柔。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耳垂上那对莹白缀着幽绿的耳坠。
“我知道。”他低语，“我知道。”
他的指尖带着温泉浸润后的暖意，抚过她的耳廓，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的下颌，轻轻抬起她的脸，迫使她迎上自己那如同漩涡般深邃的目光。
“小芋，”他唤她，声音喑哑，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看着我。”
苏小芋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在他的注视下，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看着他缓缓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鼻尖，带着果酒的微醺和一丝独属于他的、冷冽又炙热的气息。
这一次，他的吻不再是试探，不再是掠夺，也不是小心翼翼的珍视，而是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宣告主权般的深刻占有。
唇齿交缠间，是果酒的甜香，是温泉残留的暖意，是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冷冽松木气息，还有一种……仿佛要将彼此灵魂都烙印在一起的滚烫决心。
苏小芋被他紧紧箍在怀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与她同样急促的心跳。她生涩地回应着，手臂不由自主地环上他的脖颈，指尖陷入他微凉的发丝。
这个吻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当司空夜终于稍稍退开，两人的呼吸都已紊乱。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鼻尖相触，那双桃花眼里燃烧着炽烈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熔化。
“你是我的。”他喘息着，再次宣告，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永远都是。”
苏小芋脸颊绯红，眼眸湿润，靠在他怀里微微喘息，没有反驳。她只是将发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他微凉的衣襟，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那份将她全然包裹的、霸道而真实的温暖。
窗外，那株幽昙静静伫立在暗红的天幕下，墨绿的叶片在微风中舒展，顶端那枚洁白的花苞，似乎又饱满了几分，仿佛也感受到了这殿内无声流淌的、愈发浓烈而坚定的情意。
这幽冥之地的夜晚，第一次，让她觉得如此安然，如此……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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