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拉着孩子,骂骂咧咧的身影消失在山路拐角。
那间破土房像口棺材,死气沉沉地杵在暮色里,只有偶尔传出的铁链摩擦声和女人压抑的呜咽,证明里面还有个活物。
“不能离太近,那老东西精得很。”
顾阳哥拉着我,退到不远处一丛半人高的灌木后面。
这里既能看清房子和路口,又不容易被发现。
山里的夜来得快,太阳一落山,寒气就上来了,风吹过灌木,沙沙响。
我们蹲在草丛里,又冷又饿,但谁也没心思吃东西。
眼睛死死盯着那间黑漆漆的房子,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任何一丝动静。
时间一点点熬过去,天彻底黑透了。
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冷清清地挂在天上,光线微弱。
那破房子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像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那老头……会不会不回来了?”
我压低声音,嗓子眼发干。蹲久了,腿麻得像有无数小针在扎。
“不会。”
顾阳哥声音很低,但很肯定:
“那女人还得他喂食,那孩子也得回来睡觉。等着。”
果然,又过了大概一个多钟头,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老头含糊不清的哼骂声。
我们赶紧缩低身子。只见老头提着个看不清是什么的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那个小男孩依旧默默跟在他身后,像个影子。
走到房门口,老头掏出钥匙,哗啦啦开了锁。木门发出“吱呀”一声怪响,被推开一道缝。
他没立刻进去,而是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圈。
我们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黑暗中,他大概没发现我们,这才拉着孩子侧身挤进门,随即“哐当”一声,又把门从里面闩上了。
房子里隐约传来老头呵斥的声音,还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响动。
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彻底没了声息。看来是睡下了。
四野重新陷入死寂,只有风声和虫鸣。
破房子像一头蛰伏的野兽,潜伏在黑暗里。
“阳哥,现在怎么办?”
我小声问,夜里山风很凉,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等后半夜。”
顾阳哥紧了紧衣领,眼神在黑暗里闪着光:“等他们都睡死了,想办法靠近看看,特别是那个窗户。”
后半夜尤其难熬。又冷又困,眼皮直打架。
我使劲掐自己大腿,才保持清醒。
顾阳哥像尊石像,几乎没动过,只有偶尔调整一下姿势,证明他还醒着。
估摸着快到凌晨两三点,是一天里人最困的时候。
顾阳哥轻轻碰了碰我,示意行动。
我们猫着腰,借着地上杂物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向房子摸去。
离得越近,那股混合着霉烂和污物的臭味越浓。
我们屏住呼吸,挪到窗户下面。
窗户钉着木条,缝隙很窄。
顾阳哥示意我警戒身后,他自己则慢慢直起身,把眼睛凑到一条稍宽的缝隙前,往里窥视。
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听到一阵阵沉重又均匀的鼾声,应该是那老头发出的。
还有……一种极细微的、像是极力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
顾阳哥看了很久,才慢慢蹲下来,脸色在夜色中更加凝重。
“看不清。”
他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
“但能听到点动静,老头睡得像死猪,那女人……好像没睡,在哭。”
我心里一紧。那女人果然不是真疯?她还有意识?
就在这时,房子里突然传来一点轻微的、异样的响动!
不是鼾声,也不是哭泣声,像是……光脚轻轻踩在地上的声音!
我们立刻绷紧了神经!难道被发现了?
声音很轻,很慢,似乎在移动。
过了一会儿,声音停在了窗户附近。
紧接着,我们听到极其细微的、用手指甲刮擦木头的“沙沙”声。
一下,两下,三下……很有规律。
顾阳哥猛地抬起头,再次凑近缝隙。
我也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刮擦声停了,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带着哭腔的童音,像游丝一样从缝隙里飘了出来,颤抖着,含混不清:
“救……命……我不是孙……”
话没说完,里面突然传来老头一声模糊的梦呓和翻身的声音!
那童音立刻消失了,细碎的脚步声快速远离了窗户。
我们惊出一身冷汗!是那个孩子!
他在向我们求救!他说“我不是孙……”?
不是什么?孙子吗?他想说“我不是他孙子”?
这个念头像道闪电劈进我脑子里!
如果这孩子不是老头的亲孙子,那他是谁?
从哪来的?跟念阳有没有关系?
房子里重新恢复了鼾声和压抑的哭泣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们的幻觉。
但我和顾阳哥心里都清楚,那不是幻觉!
那孩子,在用他微弱的方式,传递着求救的信号!
“走!先撤!”
顾阳哥当机立断,拉着我迅速退回到之前的灌木丛后。
我的心“咚咚”狂跳,又惊又怒。
这老头,不仅囚禁了一个女人,还可能拐来了一个孩子!
这哪里是什么家,分明是个魔窟!
“阳哥!那孩子他……”我激动得声音发颤。
“嘘!”
顾阳哥捂住我的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小点声!这事比想的更严重!那孩子的话要是真的,这老头就不是普通的虐待家人,很可能涉嫌拐卖!”
拐卖!这两个字像重锤砸在我们心上。
十年了,我们追寻的就是这个!难道线索真的以这种方式出现了?
“天快亮了。”
顾阳哥看着东边天际泛起的一丝鱼肚白,沉声道:
“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这老头敢这么干,说不定有同伙,或者有恃无恐,得想办法通知外面,找警察!”
可这鬼地方,手机没信号,出去找警察来回又得一天,期间万一……
“那……那女人和孩子……”我担心地看着那间房子。
“白天他不敢怎么样。”
顾阳哥咬着牙:“我们轮流盯着,你眯一会儿,天亮了我去找村长!必须想办法把消息送出去!”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寒冷。我们靠在灌木丛里,看着那间吞噬光明的破房子,心里像烧着一团火。
十年寻找的答案,可能就在那扇破门后面。
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任何一个人,在那黑暗里无声无息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