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山坳里还弥漫着一层薄雾,像给这破败的村子罩了层纱。
我和顾阳哥在灌木丛后冻得手脚发麻,但眼睛死死盯着那间死寂的土房,一刻不敢放松。
“你在这盯着,我去找村长。”
顾阳哥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声音嘶哑:
“千万别轻举妄动,等我回来!”
我用力点头,把身子又往草丛里缩了缩。
看着他猫着腰,借着地势和残存的夜色掩护,快速消失在村子的方向,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生怕那老头突然开门出来,或者里面再出什么变故。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雾气渐渐散开,天色亮了些,能看清那土房斑驳的墙壁和歪斜的木门。
村子里开始有了零星动静,鸡叫声,开门声,但都离这村口的孤房很远,仿佛这里是被遗忘的角落。
我紧紧盯着那扇门,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声响。
里面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一两声咳嗽,是那老头的。那女人和孩子,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心头一紧,仔细看去,是顾阳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村长,还有一个穿着褪色旧制服、看着像村里治安员模样的中年男人,以及两个拿着锄头、一脸警惕的壮实村民。
他们快步走过来,脸上都带着凝重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就是这?”
村长是个干瘦的小老头,看着破房子,眉头拧成了疙瘩,压低声音问顾阳哥。
“对!就在里面!一个女人被铁链锁着,还有个孩子!”
顾阳哥语气急促,指着窗户:“昨晚那孩子还偷偷求救,说‘我不是孙……’!”
治安员凑近窗户缝往里看了看,又嗅了嗅,脸色顿时变了:
“这味儿……不对劲!老王头这老光棍,啥时候屋里藏人了?”
“我就说这老东西最近鬼鬼祟祟!”
一个村民愤愤道:“前阵子还吹牛说捡了个便宜媳妇,原来是干这缺德事!”
“别嚷嚷!”
村长喝止住他,脸色铁青,对治安员说:“老刘,你看咋办?这事……咱村处理不了,得报警!”
治安员老刘点点头,掏出个老式手机,但屏幕按了半天,叹了口气:
“这山沟里,没信号!得到山梁上试试!”
“来不及了!”
顾阳哥急道:“万一他们转移了,或者狗急跳墙……”
他没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那后果。
“砸门!”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村民,是个黑脸汉子,瓮声瓮气地说:
“先把人弄出来!出了事,我们担着!不能眼睁睁看着人遭罪!”
村长和治安员对视一眼,显然下了决心。
村长一跺脚:“砸!出了事我负责!老刘,你带人堵住后窗!别让那老东西跑了!”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治安员老刘招呼那两个拿锄头的村民绕到房子后面。
黑脸村民从墙角捡起一块脸盆大的石头,顾阳哥也顺手抄起一根粗木棍。
我和村长退后几步,心怦怦直跳。
“老王头!开门!”
村长上前,用力拍打着木门,声音尽量保持威严:
“村里查事!快开门!”
里面静了一下,随即传来老头惊慌又凶狠的声音:“谁啊?滚!我家没外人!”
“少废话!快开门!不然砸门了!”
黑脸村民吼道。
“你们敢!这是我家!”
老头的声音带着色厉内荏的颤抖。
“砸!”
村长不再犹豫,下令道。
黑脸村民二话不说,举起石头狠狠砸向门锁!
“哐!”一声巨响,木屑飞溅,那老旧的锁头晃了晃,没开。
他又砸了第二下、第三下!顾阳哥也用木棍猛撞门板!
“哐当!咔嚓!”
门轴发出刺耳的断裂声,整扇门猛地向内倒去,扬起一片灰尘!
光线瞬间涌进黑暗的屋子,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女人蜷缩在墙角,身上果然拴着一条粗铁链,另一端钉死在墙上。
她看到涌进来的人,吓得浑身哆嗦,把脸埋进膝盖,发出恐惧的呜咽。屋里恶臭扑鼻,地上污秽不堪。
那老头站在屋子中间,手里竟然攥着一把生锈的柴刀,眼神疯狂,挡在里屋门口: “滚!都给我滚出去!谁敢过来我砍死谁!”
“把刀放下!”
治安员老刘厉声喝道,和黑脸村民一左一右逼了过去。
“孩子呢?孩子在哪?”顾阳哥没理会老头,焦急地往他身后的里屋张望。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童音:
“救命……”
是那个孩子!
老头听到声音,更加疯狂,挥舞着柴刀:
“不准动我孙子!那是我孙子!”
“你放屁!”
黑脸村民怒骂一声,瞅准空子,猛地扑上去,一把抱住老头拿刀的手臂!
治安员老刘也同时上前,扭住他另一只胳膊。
老头拼命挣扎,嘶吼着,但被两个壮汉死死按住,柴刀“咣当”掉在地上。
顾阳哥一个箭步冲进里屋!
我也赶紧跟了进去。
里屋更暗,更小,只有一扇钉死的破窗。
借着门口透进的光,我看到炕角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昨天那个小男孩!
他裹着一床又黑又油的破被子,露出的小脸脏兮兮的,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眼泪不停地流,浑身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顾阳哥的脚步猛地停住了,他站在炕前,死死盯着那个孩子,呼吸变得异常粗重。 他慢慢蹲下身,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近乎绝望的希冀:
“孩子……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吓得往后缩了缩,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激动得眼圈发红的男人,怯生生地、极小声音地吐出了几个字:
“我……我叫……顾念阳……顾念阳!”
这三个字,像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开!
顾阳哥浑身剧震,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前一扑,跪倒在炕前,
伸出颤抖的双手,想去碰触孩子,又怕吓到他,最终只是悬在半空,眼泪瞬间涌出,
这个找了儿子十年、经历了无数磨难都未曾掉泪的硬汉,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念阳……是念阳……是我的念阳啊!”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鼻子一酸,眼泪也模糊了视线。
十年了……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寻找,无数次的希望和失望……终于……终于找到了!
外面,老头还在嘶吼挣扎,女人的呜咽声不断。
但这间昏暗破败的小屋里,这一刻,仿佛被一道迟来了十年的光照亮了。
这扇囚禁了无辜、隐藏了罪恶的门,总算,被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