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阳找回来后，念阳小酒馆里的气氛总算不一样了。
虽然孩子还是不太说话，见人躲躲闪闪的，但柳念姐和顾阳哥脸上的愁云淡了不少，店里偶尔能听到点笑声。
我瞧着也高兴，可自己也二十八了，不能总在酒馆里帮忙。
柳念姐和顾阳哥也老催我，说该找个正经营生，成个家了。
靠着这些年攒下的钱，加上他们帮衬着，我在离酒馆不远的路口盘下个小门脸，开了家修理店。
店面不大，主要给过往的汽车洗洗车，换换轮胎，偶尔也做点简单的装饰。
活不轻松，但好歹是自己的地盘。
我人实在，干活不糊弄，价钱也公道，慢慢就有了些熟客。
一个人忙是忙点，但收入还行，比到处打零工强。
后来实在忙不过来，就收了个徒弟，叫许志安。
小伙子是乡下出来的，才十八九岁，人黑黑壮壮的，话不多，但眼里有活，肯下力气，也不计较。
有了他搭把手，我省心不少。
这天下午，天有点阴。
我和志安正给一辆面包车换胎，门口来了辆破三轮车，“突突”地冒着黑烟。
开车的是个老熟客，常跑这条线的。
三轮车后斗里还坐着一男一女，看着像兄妹。
车停稳，那男的先跳下来，四十出头的样子，皮肤黝黑，脸上刻着风霜，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手里拎着个破旧的编织袋。
女的跟在他后面，三十多岁，脸色腊黄，头发枯黄，穿着不合身的碎花衬衫，一直低着头，手紧紧攥着衣角。
老熟客一边付钱一边说：“杜师傅，换条后胎，这二位是顺路捎带来的，在你这儿下。”
我点点头，让志安去拿轮胎。
那男人凑过来，递了根廉价的烟，脸上堆着谦卑的笑：
“师傅，打听个事儿，这附近……有招工的地方吗？啥活儿都行，管饭就成。”
我摆摆手没接烟，打量了他们一下：“你们是……？”
“哦，我叫吴大旺，”
男人赶紧说，指了指身后的女人:
“这是我妹子，秀娟，我们……我们是从北边逃荒过来的，老家遭了灾，没法活了。
听说这边有亲戚，投奔过来，结果……没找着人。
盘缠也花光了，想找点活路……”
他声音越说越低，带着点窘迫。
那叫吴秀娟的女人始终没抬头，身子微微发抖。
我心里叹了口气。
这年头，不容易的人多了去了。
“我这修理店，小本买卖，暂时不缺人。”
我说着，看到他们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又补了一句：
“不过，前面那家念阳小酒馆，老板娘人挺好，前两天还念叨想找个女服务员帮忙，你们要不去问问？”
吴大旺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连声道谢：
“谢谢师傅！谢谢师傅！秀娟，快谢谢师傅！”
吴秀娟这才飞快地抬了下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怯怯的，声音像蚊子叫：
“谢……谢谢。”然后又迅速低下头。
正好这时，柳念姐端着盆水出来泼，看到我们这边有人，就走了过来：
“思明，咋啦？”
我简单说了下情况，柳念姐心软，看着这兄妹俩落魄的样子，又看看一直低着头的吴秀娟，想了想说：
“酒馆里确实缺个洗碗擦桌子的，妹子，你要不嫌累，可以先来试试。
管吃管住，工钱……可能不多，但够你糊口。”
吴秀娟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又低下头，小声说：
“我……我能干，不怕累。”
吴大旺更是千恩万谢，就差给柳念姐鞠躬了。
柳念姐带着吴秀娟去了酒馆。
吴大旺却没跟着，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我：
“杜师傅，您这儿……真不缺个打下手的？我有力气，啥脏活累活都能干！工钱少点也行！”
我看着他那期盼的眼神，又看看店里堆着的轮胎和工具。
志安虽然勤快，但有些重活一个人确实吃力。
我沉吟了一下：“我这儿活重，就是洗车、搬轮胎、递工具。
你要能干，就先留下试试，管吃住，工钱按天算，干得好再加。”
吴大旺喜出望外，连连保证：“能干！肯定能干！谢谢杜师傅收留！”
就这样，这兄妹俩算是在我们这儿暂时落脚了。
柳念姐在酒馆后院收拾出个小杂物间给吴秀娟住。
我则在修理店后面搭的简易棚子里给吴大旺支了张床。
吴秀娟话少，手脚却麻利。
在酒馆里洗碗、擦地、摘菜，从不偷懒，见人总是低着头，轻声细语的。
柳念姐挺满意，说她踏实。
吴大旺在我这儿更是卖力气，洗车、搬轮胎，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对我和志安也客气得很，一口一个“杜师傅”、“安子兄弟”。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
吴大旺跟我渐渐熟了，有时干完活，会蹲在门口跟我抽烟闲聊。
他话里话外，总透着想在这边长待下去的意思，说他妹子命苦，以前嫁过人，没过上好日子，跑出来了，现在就想找个可靠人安稳下来。
我开始没在意，只当是闲聊。
直到有一天晚上，打烊后，吴大旺没像往常一样回棚子，而是磨磨蹭蹭地凑到我面前，脸上带着点不自然的笑：
“杜师傅，忙完了？有……有个事，想跟您商量商量。”
我正收拾工具，头也没抬：“啥事？说。”
吴大旺搓着手，压低声音：“是……是关于我妹子秀娟的，您看，您这店也稳当，人也实在……我妹子呢，勤快，本分，就是命不好。
我看您……也还没成家，要不……咱们两家凑一家？
彩礼嘛，好说，按我们那儿的规矩，六万就成！
以后秀娟肯定好好跟您过日子！”
我手里的扳手“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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