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旺这话像颗炸雷,把我震得半天没回过神。
手里的扳手掉在地上,“咣当”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你说啥?”
我弯腰捡起扳手,喉咙发干,以为自己听错了。
吴大旺搓着手,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有点闪烁:
“杜师傅,我是说……您看您这店也开起来了,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我妹子秀娟,人您也见过,勤快,本分,就是命不好。
要是您不嫌弃……咱们两家凑一家过?
彩礼嘛,按我们老家的规矩,六万就成!
以后她肯定死心塌地跟您过日子!”
六万!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年头,六万可不是小数目。我开这修理店,起早贪黑干一年,刨去开销,也攒不下几个钱。
这吴大旺,张口就是六万,说得跟买菜似的轻巧。
我定了定神,没直接回绝,把扳手放回工具箱,擦了擦手上的油污,尽量平静地问:
“大旺哥,这事……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秀娟的意思?”
吴大旺愣了一下,随即摆手:
“嗨!我妹子一个妇道人家,懂啥?我这当哥的,不得替她操心?
杜师傅您人好,店也稳当,跟了您,她后半辈子就有依靠了!我也就放心了!”
他话说得漂亮,可我心里总觉得别扭。
这兄妹俩来这才一个多月,虽说干活还算踏实,但底细并不清楚。
吴秀娟整天低着头,话都说不利索,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
而且,这当哥的,急着把妹子“推销”出去,还明码标价,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
“这事……太突然了。”
我斟酌着词句:“我跟秀娟……话都没说过几句,互相都不了解。
再说,这成家是大事,得你情我愿,不能光听长辈安排。”
吴大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赶紧说:
“了解!了解!往后日子长着呢,慢慢不就了解了?
秀娟就是性子闷,心里明白着呢!她肯定愿意!
您要是不放心,我让她自个儿跟您说?”
“别!”
我连忙摆手:“你别逼她。这事……让我想想。”
吴大旺看我态度含糊,有点急了:
“杜师傅,您还有啥好想的?我妹子虽然嫁过人,可没生养过,身子是清白的!
就是命苦,遇人不淑……您要是嫌彩礼高,咱们……好商量!”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压低了些,眼神里带着试探。
我心里更不舒服了,这哪是说亲,倒像是做买卖。
我岔开话题:“天不早了,你先回棚子歇着吧,明天还得早起干活。”
吴大旺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看我脸色淡淡的,只好把话咽了回去,讪讪地笑了笑:
“那……杜师傅您慢慢想,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锁好店门,心里乱糟糟的。
走到后院,看见柳念姐正在水池边洗抹布。
我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把刚才的事跟她说了。
柳念姐听完,眉头也皱了起来:
“六万?他可真敢开口!这吴大旺……我看着是挺卖力气,可总觉得……心思有点活泛。
秀娟那孩子倒是老实,见人就躲,话都不敢说。
这事,你得慎重,不能光听他哥一张嘴。”
我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就是觉得……秀娟挺可怜的,看她那样子,以前肯定没少受罪。”
“可怜归可怜,婚姻大事不能儿戏。”
柳念姐叹了口气:“你也二十八了,是该考虑成家,但得找个知根知底、情投意合的。这不清不楚的,
万一……唉,乐乐那事,还不够咱们警醒吗?”
提到乐乐,我心里一沉。是啊,十年前那个雨夜,就是因为一时好心,卷进了是非,害得乐乐丢了性命。
这十年,我们吃够了轻信和冲动的苦头。
“我知道了,柳念姐。”
我低声说:“我会处理好的。”
第二天,吴大旺干活更卖力了,对我更是殷勤备至,一口一个“杜师傅”,端茶递水,抢着干重活。
但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急切和期待。
吴秀娟还是老样子,在酒馆里默默干活,见到我,头垂得更低,脚步匆匆,像受惊的兔子。
有几次,我试着跟她搭话,问她累不累,习惯不习惯,
她只是慌乱地摇头或点头,声音细若蚊蝇,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我。
我心里更没底了。
这姑娘,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看她那畏缩的样子,倒像是被她哥逼的。
过了几天,吴大旺又找了个机会,凑到我身边,陪着笑问:
“杜师傅,那事……您考虑得咋样了?”
我放下手里的活,看着他:
“大旺哥,我仔细想过了。我跟秀娟,确实不合适。
一来,我们互相不了解;二来,这彩礼数目太大,我一时也拿不出。
你们刚来,还是先安心干活,站稳脚跟再说。
秀娟还年轻,以后日子长着呢,不着急。”
吴大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变得有些难看。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沉了下来:
“杜师傅,您是嫌彩礼高,还是……看不上我妹子?”
“都不是。”
我尽量语气平和:
“就是觉得太仓促了。成家是一辈子的事,得慎重。”
吴大旺盯着我看了几秒,眼神复杂,最后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不甘:
“行吧,杜师傅既然这么说,那我也不强求。
就是……唉,我这也是为秀娟好。”
说完,转身去干活了,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我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接下来几天,我发现吴大旺干活没以前那么起劲了,有时还会看着远处发呆。
对我也没那么热情了,偶尔眼神碰在一起,他会迅速移开,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吴秀娟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在酒馆里更加沉默,有时柳念姐跟她说话,她都反应慢半拍,眼神里带着惶恐。
这微妙的变化,让我心里隐隐不安。
这兄妹俩,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事?
那六万彩礼,真的只是老家的规矩吗?
还是……另有隐情?
修理店的机油味依旧浓重,洗车的水声哗哗作响。日子看似照旧,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提亲”,
平静的表面下,仿佛又暗流涌动起来。
我提醒自己,得多留个心眼。
这世道,人心难测,不能再重蹈覆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