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画引·前缘

第六十四章 画引·前缘

光阴荏苒，又是五度寒暑。

顾云深遵循着内心的感应，以及这些年游历间零星听到的关于景德镇出现异宝“小青杯”的传闻，终于再次回到了这座熟悉的城镇。城镇风貌与十几年前相比已有不少变化，但那股弥漫在空气里的瓷土与窑火的气息，依旧未变，勾起了他深藏的记忆。

他几经打听，才在镇郊找到了顾老汉那间简朴的居所。表明来意后，淳朴的顾老汉见来人气度不凡，言辞恳切，加之这些年也隐约感到“小青”并非凡物，或许应有其真正的归宿，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那珍藏的木匣捧了出来。

当匣盖开启，那尊巴掌大的青瓷杯映入眼帘的瞬间，顾云深只觉得呼吸一滞，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无需触碰，无需探查，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共鸣便已轰然爆发！杯中那如水波流转、星月隐现的天然纹理，那股纯净剔透、温润自蕴的灵韵……与他记忆中月瑶的仙灵气息何其相似！与他贴身收藏的那枚阿青所化瓷片的波动，宛如同根同源！更与他心海深处那面风雅镜的气息，产生了清晰无比的呼应！

是了！绝不会错！这绝非普通的窑变灵物，其上萦绕的，是月瑶的本源气息！

他强压下几乎要溢出眼眶的酸热，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向顾老汉请求亲手一观。顾老汉见他神情激动，目光清澈而恳切，便将瓷杯递过。

指尖触及那温润杯身的刹那，异变再生！

顾云深心口处，那枚因月瑶化镜时法则之力烙印而成的山水印记，骤然变得灼热！一幅破碎而清晰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十年前，月瑶化身法则，融入风雅镜的最后一瞬。在无尽的光华与法则线条交织之中，一丝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流光，承载着她最本源的灵性以及对人间、对他、对阿青最深刻的不舍与眷恋，并未完全被法则之镜吸纳。它仿佛受到了冥冥中源自同宗本源的吸引（那枚源自阿青本体，又经月瑶点化的瓷片，一直由顾云深贴身佩戴），挣脱了法则的洪流，如一颗渺小的星辰，坠向凡尘。它飘荡过山河，最终沉入景德镇的土地，历经十年沉淀，汲取此地千年窑火精气与天地灵气，最终在顾老汉那窑近乎失败的火焰中，涅槃重生，附于这最具潜质的素坯之上，显化神异！

此杯，并非月瑶本人，而是她消散前，那一缕最为纯粹的不灭残魂碎片的暂居之所！她并非完整的转世，而是以一种更脆弱、更纯粹、更接近本源的状态，重新“诞生”于这片她最初陨落、亦是与阿青结下深厚情缘的土地。

“原来……你一直都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顾云深喃喃自语，泪水终是滑落，滴在杯身之上，竟被其悄然吸收，杯中的星月纹理似乎随之明亮了一分。

他当即做出了决定，向顾老汉坦诚了部分缘由（只道是故人之物所化，关乎重大），请求留在此地。顾老汉虽有不舍，但也知此物非凡，自己恐难长久守护，又见顾云深情真意切，且似乎与瓷杯有着深刻的联系，最终慨然应允，只求能时常来看看。

从此，顾云深便在顾老汉家旁结庐而居，他要亲自守护这缕失而复得的微光，这月瑶存在于世的最后证明。他将“小青杯”置于案头，日夜以自身温和的血墨灵气徐徐温养，如同呵护一朵娇嫩的花蕾。他不再远游，每日里最多的，便是对着这杯子作画。

他画夜空中最亮的星子与最皎洁的月轮，画他们曾共同游览过的秀美山水，画记忆深处那抹紫衫身影立于梨花树下，梨涡浅笑的动人瞬间……他不再言语，却将所有的思念、愧疚、喜悦与无尽的话语，都倾注于笔墨之间，通过笔尖流淌的灵性与心念，默默传递向那杯中的灵识。

时光在画笔下静静流淌。渐渐地，那青瓷杯的光华愈发灵动内敛，有时在夜深人静、无人注视之时，甚至会自行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梦呓般的清音，似在回应那永不间断的深情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