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漫过招待所的门槛时，林默正用床板死死的抵住门板。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泥沙和杂物撞在木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捶打着。他退到了房间角落，看着水面一点点的上涨，没过脚踝，漫过小腿，冰冷的河水带着一股腥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窗外的哭声不知何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十分奇怪的“咕嘟”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冒泡。林默爬到窗台上，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墨河的水位已经涨到了二楼的窗台，那些漂浮的纸船被浪头给打翻了，蜡烛熄灭后的蜡油混合在了水里，在月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而在钟楼的方向，塔基塌陷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黑色的河水正疯狂地往里面灌，漩涡中心偶尔闪过一道银光，快得让人以为是一个错觉。林默忽然想起刘婆婆说的“水眼”，难道那就漩涡就是水眼？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水面上漂浮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那是只没被打翻的纸船，船身比别的更大，上面没有蜡烛，而是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盒。纸船顺着水流慢慢漂了过来，正好卡在了招待所的窗沿下。
林默伸手把纸船捞了进来。纸船是用牛皮纸做的，很结实，即使泡了水也没有散架。他打开了那个有巴掌大的木盒，里面铺着一层红布，红布上放着三样东西：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半块生锈的怀表，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而那照片上是两个穿军装的年轻人，站在钟楼前，其中，一个人的胸前挂着块怀表，正是木盒里的这半块。而另一个人背对着镜头，只能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枚铜钱，铜钱中间的三角孔在照片里格外的显眼。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枚铜钱，和老陈攥在手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他拿起那半块怀表，表盖已经锈死了，打不开。但在表链的末端，刻着一个模糊的“陈”字。林默忽然想起老陈说过，他的父亲曾是民国时期的国民党士兵，难道照片上的人是老陈的父亲？
最后，他展开了那张纸条。纸条是用毛笔写的，字迹工整，墨色发黑，像是用什么特殊的墨水写的：
“民国三十一年秋，日军电台密码泄露，全队覆灭。余与赵兄潜入钟楼，寻得‘镇河符’，藏于水眼。然日军追兵至，赵兄为护符而死，余断其半表为记，誓守此符，待后人取之。”
落款是一个“陈”字，而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三角印记。
林默盯着纸条上的“镇河符”三个字，忽然就明白了什么。老陈要找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这个能镇得住墨河的符！而那枚带三角孔的铜钱，就是镇河符！
“赵兄……”他喃喃自语，照片上背对着镜头的人，难道就是这个赵兄？那他手里的铜钱，为什么会落到了老陈手里？
就在这时，门板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床板被洪水撞得松动了。浑浊的河水开始从门缝里涌进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林默把木盒塞进怀里，转身看向房间里唯一的通风口——那是个巴掌大的小窗户，通向招待所后面的巷子。
他用椅子砸开通风口的铁栅栏，外面的水流已经退了些，只没过膝盖。林默钻出去，脚刚落地，就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吓得差点叫出声来——是那个白衣女人的尸体，她的肚子鼓鼓囊囊的，像是灌满了水，手里还攥着一把水草，水草里还缠着半枚铜钱！
林默强忍着恶心，掰开女人的手指，把那半枚铜钱捡了起来。这半枚铜钱的边缘有个缺口，正好能和老陈那枚拼在一起！原来镇河符是完整的一枚，不知何时被分成了两半！
“难怪墨河会泛滥……”林默恍然大悟，“镇河符碎了，镇不住河里的东西了！”
他刚想把两半铜钱拼在一起，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刘婆婆拄着拐杖就站在巷口，浑身湿透，蓝布衫贴在身上，像只落汤鸡。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默手里的铜钱，嘴角咧开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后生仔，把那枚铜钱给我。”刘婆婆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带着一种尖利的怪异，让人不适，“那是我们赵家的东西，轮不到外人碰。”
林默心里一惊：“您是……赵家的后人？”
“哼，”刘婆婆抬起拐杖，指向自己的脚踝，那里有个模糊的三角印记，“看到了吗？这是赵家守护镇河符的印记。当年赵兄是我的爷爷，他死在钟楼里，这符就该由我来继承！”
林默看着那个三角印记，忽然想起老陈的右手手腕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印记！他之前在墙洞里发现老陈的尸体时，就注意到了，只是当时没怎么在意。难道老陈和刘婆婆一样，都是守护镇河符的人？
“那老陈呢？”他追问，“他也是赵家的人？”
刘婆婆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狰狞：“他？他是陈家的走狗！当年他的父亲抢走了镇河符，害得我爷爷惨死在了钟楼里，现在他又想独占符，活该被水鬼拖走！”
她说着，忽然举起拐杖朝林默打来。林默下意识地躲开，怀里的木盒掉了出来，照片和怀表散落在了水里。刘婆婆的目光落在了照片上，看到那个背对着镜头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尖叫：“爷爷！”
就在她分神的瞬间，林默抓起地上的两半铜钱，转身就跑。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直觉告诉他，必须尽快把镇河符拼起来，否则青石镇就真的完了。
洪水退得很快，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林默沿着墨河岸边跑，水面上漂浮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些破碎的纸船。他跑到了那座石桥上，忽然看到桥栏杆上刻着很多个名字，其中一个“赵山河”的名字下面，刻着一个三角印记——和刘婆婆脚踝上的一模一样！
“赵山河……”林默想起纸条上的“赵兄”，难道他就是赵山河？
就在这时，钟楼方向传来了一阵巨响，像是铜钟被敲响了。林默抬头望去，只见塔顶的风向仪正在疯狂的旋转，指向四面八方，而塔基塌陷的地方，那个巨大的漩涡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里隐约有一道红光闪烁。
“不好！”林默心里咯噔一下，镇河符碎了，水眼里的东西要出来了！
他拼命的往钟楼跑，快到塔门时，忽然看到王警官倒在地上，浑身是血，手里还攥着个对讲机。林默冲过去扶起他：“王警官！你怎么样？”
王警官咳出了口血，指着钟楼里面：“老陈……老陈的尸体……在四楼……他手里……有东西……”
林默把王警官拖到路边，转身就冲进钟楼。楼梯上的血迹已经被洪水冲干净了，但是在三楼的墙洞前，他看到了一行新鲜的脚印，通向四楼。脚印很大，像是穿着军靴留下来的。
他冲到了四楼，果然看到了老陈的尸体躺在那里，脖子上的勒痕更深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但这一次，他的右手是张开的，手心空荡荡的——而那半枚铜钱不见了！
“铜钱呢？”林默急得满头大汗，难道被刘婆婆拿走了？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老陈的左手紧紧的#攥着。林默掰开了他的手指，里面是一张揉皱的纸，纸上用铅笔写着几个字：“日军电台的人，没死。”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民国三十一年，日军电台的人不是失踪了吗？老陈为什么说他们没死？
忽然，塔顶传来一阵狂笑，笑声尖利刺耳，不像是人的声音。林默冲到塔顶，只见刘婆婆站在护栏边，手里拿着那半枚铜钱，正对着塔基下的洞口。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穿日军军装的男人，脸上带着一个银色的面具，手里拿着另一半铜钱！
“赵婆婆，多谢你把另一半符带来。”面具男的声音沙哑，像是用砂纸磨过，“现在，镇河符可以拼完整了。”
刘婆婆的脸上满是惊恐，手里的铜钱掉在了地上：“你……你是谁？你不是说帮我夺回符吗？”
“帮你？呵。”面具男冷笑一声，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两半铜钱，“我是来拿回属于我们大日本帝国的东西！当年你们中国人抢走了电台密码，毁了我们的计划，现在，该你们付出代价了！”
林默这才明白，所谓的日军电台人员的失踪，根本不是被袭击了，而是他们自己藏了起来！而且，这个面具男，很有可能就是当年日军电台的余孽！
面具男把两半铜钱拼在了一起，完整的镇河符发出一阵红光。他举起符，对准塔基下的洞口：“水眼开，河神醒，让青石镇永远沉在水里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洞口里传来一阵巨响，一股黑色的水柱冲天而起，墨河的河水再次暴涨，这一次，河面上漂浮着无数只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水里爬出来。
刘婆婆尖叫着冲向面具男，却被他一脚踹倒在了护栏边。她的拐杖掉在了地上，露出了里面的铁芯——那根本不是拐杖，而是一把上了膛的手枪！
林默趁机冲过去，一把夺过面具男手里的镇河符。面具男反应极快，一拳就打在林默的肚子上。林默疼得弯下了腰，手里的符掉了出去，正好落在刘婆婆的面前。
刘婆婆捡起符，看着面具男，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你以为，镇河符真的能打开水眼吗？”
她猛地把符往地上一摔，铜钱竟然碎成了粉末！
“不！”面具男发出一声怒吼，扑向刘婆婆。
就在这时，塔顶的铜钟忽然“当——当——”地响了起来，声音洪亮，震得人耳朵发疼。墨河的河水开始退了回去，那些漂浮的手也消失了。塔基下的洞口冒出一阵白烟，然后慢慢合拢，像是从未出现过。
面具男愣住了，刘婆婆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傻日本人，镇河符早就被的我爷爷换了！真正的符，是那半块怀表！”
林默这才想起掉在水里的怀表，他连忙冲下楼，在巷口的积水里找到了那半块怀表。怀表的背面刻着一个完整的三角印记，和镇河符上的一模一样！
当他拿着怀表回到塔顶时，面具男已经不见了，而刘婆婆倒在了地上，胸口插着一把日军军刀，她的手里攥着一张照片——是她和老陈的合影，两人笑得都很开心，照片背面写着：“兄妹俩，守钟楼。”
林默的眼睛瞬间红了。原来，老陈和刘婆婆不是仇人，是兄妹！他们一直都在演戏，就是为了引出真正的日军余孽！
“后生仔…”刘婆婆的呼吸越来越弱，她无力的用手指着怀表，“把怀表…放进钟楼的齿轮里…就能永远锁住水眼…”
林默按照她说的，把半块怀表塞进五楼机械室的齿轮组里。怀表刚放进去，整个钟楼就发出一阵“咔嚓”声，所有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塔顶的铜钟又响了起来，而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种安宁的韵律。
洪水彻底退了回去，阳光透过云层照在青石镇，钟楼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是一个守护的姿态。林默站在塔顶，看着镇民们从家里走了出来，互相搀扶着，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王警官被救醒了，他告诉林默，刚才在塔下看到了一个穿日军军装的人往镇外跑，已经让警员去追了。但林默知道，这事情还没有结束。
他在刘婆婆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日军电台的密码本，就藏在老槐树的树洞里。”
林默走到镇东头的老槐树下，果然在树洞里找到了一个铁盒。铁盒里装着一个泛黄的密码本，封面上印着日军的标志，里面的字迹全是日文。
就在他拿起密码本的瞬间，树洞里忽然爬出一只深绿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的白花里，露出一只小小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林默的后背泛起了一阵寒意。他想起老陈衣领上的藤蔓，想起地下室里抓住他脚踝的手，想起那个白衣女人肚子里的东西…
水眼里的东西，真的…被锁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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