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码本的纸页脆得像枯叶似的，林默用指尖捏着边缘翻页时，总是很担心稍微一用力就会碎成粉末。日文的假名像一群扭曲的虫子爬在纸上，偶尔会夹杂着几个中文批注，字迹很潦草，和老陈留在报纸上的“鬼谣”有几分相似。最奇怪的是每一页的右下角都有个墨点，连成一串来看，像是某种残缺的地图。
“这玩意儿得找个懂行的人看。”王警官裹着绷带坐在招待所的椅子上，脚踝处被蛇咬伤的地方还在渗着血——刚才追那个面具男的时候，他在老槐树下被一条青蛇咬了，蛇身上的鳞片泛着和藤蔓一样的绿光。
林默的目光落在了密码本的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半张被撕碎的便签，上面用铅笔写着“七月初七，河神娶亲”，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铃铛，铃铛下面有个三角孔，和镇河符的形状一模一样。
“七月初七……”他掐指一算，今天是七月初三，还有四天。
窗外的阳光明明晃晃的，却照不透青石镇上空的那层若有若无的薄雾。老槐树上的叶子不知何时全都被卷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水分，树洞里的藤蔓又长了些，白色的小花儿在风里轻轻的摇晃着，花瓣里的眼睛眨了眨，闪过一丝红光。
林默把密码本锁进了招待所的保险柜里，转身往钟楼走去。经过墨河石桥时，看到几个镇民正蹲在河边打捞东西，木桶里装着些发黑的骨头，还有锈成一团的铁片。
“小林同志，快来看看这个！”捞东西的张大爷举着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片朝他喊到，“这上面有字！”
林默走过去，金属片上的锈迹被擦掉了一块，露出了里面刻着的日文，还有一个编号：731。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731部队的名声，就算隔着几十年的时光，也能让人脊背发凉。难道当年的日军在青石镇的电台，根本就不是普通电台？
“这几天河里总是冒出这些东西，”张大爷啐了口唾沫，“还有人捞到过装着黑血的玻璃管，吓死人了！”
林默接过金属片，边缘锋利的地方划了他的手指一下，渗出了滴血珠。血珠滴在金属片上，竟然像被吸进去了一样，原本就模糊的编号一下子就变得清晰了起来，下面还浮现出一行小字：“实验体编号：001”。
“实验体？”林默盯着那一行字，突然就想起地下室里抓住他脚踝的那只手，想起白衣女人肚子里的鼓胀——难道那些不是水鬼，是日军的实验体？
他把金属片收好，加快脚步往钟楼的方向走去。刚到塔的门口，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蹲在警戒线外，正在用放大镜观察着地上的藤蔓。年轻人戴着金丝眼镜，手指修长，捏着放大镜的姿势一丝不苟，像是在做什么精密实验。
“你好，我是省文物局的，叫沈清。”年轻人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站起身伸出手，笑容温和，“听说这里发现了民国时期的日军遗迹，就过来看看。”
林默和他握手时，就注意到了他的指甲缝里有淡淡的绿色粉末，和藤蔓的颜色一模一样。“沈先生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王警官说你对这里很熟，让我来找你。”沈清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钟楼的塔身上，“这藤蔓很特别，像是变异的品种，普通植物在这种潮湿环境里，不会长得这么……有攻击性。”
林默心里一动：“攻击性？”
“你看，”沈清指着藤蔓缠绕的地方，“砖缝都被撑裂了，而且这些藤蔓的根须是往钟楼里面钻的，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他顿了顿，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在省里的档案里看到过记载，民国三十一年，青石镇发生过一场瘟疫，死了很多人，之后日军就进驻了。”
瘟疫？林默想起了刘婆婆说过的“怨气”，难道那场瘟疫和日军的实验有关？
两人走进了钟楼，沈清对三楼的墙洞和四楼的麻袋格外感兴趣。他拿起一张老报纸，用镊子夹着边缘翻来覆去地看，忽然指着报纸角落的黑影照片：“这里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穿着防护服的人。”
林默凑近一看，果然，黑影的轮廓就像是套着宽大的衣服，手里还提着一个箱子。“日军在进行生化实验？”
“很有可能。”沈清把报纸放进了证物袋，“藤蔓的样本我要带回实验室检测，说不定可以发现什么。”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玻璃管，小心翼翼地剪了段藤蔓放进去，“对了，你们找到的密码本呢？我或许能破译。”
林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他回了招待所见。打开保险柜时，他注意到柜门上的锁有被撬动过的痕迹，心里咯噔一下——密码本不见了！
“怎么回事？”沈清的脸色也变了。
林默检查了保险柜内部，除了密码本，就连他放在里面的金属片和老陈的半块怀表也不见了。“昨晚我锁好的，难道是……”他忽然想起那个面具男，难道他没走？
“别急，”沈清蹲下身检查门锁，“撬动的痕迹很新，应该是今天早上弄的。而且这手法很专业，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房间，“窗户是关着的，门没被撬，说明是有钥匙的，或者……熟人作案。”
林默的心跳得更快了。有钥匙的人，除了他，也就只有王警官和招待所的老板娘了。老板娘是本地人，平时话不多，总是戴着个深色头巾，遮住半张脸。
他刚想要去找老板娘，沈清忽然指着床底：“那里有东西。”
林默弯腰一看，床底有个被撕碎的信封，信封上印着个红色的十字标志，下面写着“青石镇卫生所”。他把碎片捡起来拼好，里面只有一张处方单，开方人是“李医生”，药名是“硫黄、雄黄、朱砂”——都是驱邪用的东西。
“卫生所的李医生？”林默皱起眉，那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平时总是笑眯眯的，据说医术很高明，“他开这些药做什么？”
沈清拿起处方单闻了闻，忽然脸色一变：“这不是普通的朱砂，里面混了骨灰！”
两人赶到卫生所时，里面空无一人。药柜的抽屉都被拉开了，药瓶散落了一地，地上还有几滴暗红色的血迹，一直延伸到里屋。里屋的门虚掩着，厉里面传来了“咕嘟咕嘟”的声音，和之前在墨河听到的一样。
林默推开门，只见李医生倒在地上，肚子鼓鼓囊囊的，和那个白衣女人一模一样。他的手里攥着个听诊器，听诊器的管子里塞着一张纸条。
沈清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抽出管子里的纸条。纸条上是用鲜血写的字：“它在我身体里，救我……”
“它？”林默盯着李医生的肚子，那里面正在微微蠕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沈清忽然指着李医生的脖子：“你看这个。”
李医生的脖子上有一圈细小的针孔，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注射过似的。“是实验体注射的痕迹。”沈清的声音有些发颤，“731部队常常都是用这种方式给实验体注射病毒。”
就在这时，李医生的肚子猛地鼓了一下，皮肤被撑得透明，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一个绿色的东西在动。林默和沈清同时后退了一步，只见李医生的肚子“噗”地裂开，一条深绿色的藤蔓钻了出来，藤蔓顶端的白花张开，露出了里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快跑！”林默拉着沈清就往外面跑，藤蔓在身后疯狂的追赶，撞翻了药柜，玻璃碎片溅了一地。
跑到了卫生所门口，就正好撞见王警官带着警员过来。“怎么了？”王警官看到了追出来的藤蔓，吓得脸色发白。
“开枪！”林默大喊。
警员们开枪射击，子弹打在藤蔓上，只留下一个个小洞，绿色的汁液从洞里喷了出来，溅在地上，冒出阵阵白烟。藤蔓像是被激怒了，猛地转向警员，卷住了一个年轻警员的腿，就往卫生所里拖。
“救我！”年轻警员的惨叫声撕心裂肺。
沈清忽然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瓶，砸碎在了藤蔓上。瓶子里的液体是淡黄色的，溅到藤蔓上，藤蔓一瞬间就开始枯萎，发出“滋滋”的声响。“是强酸！”他喊道，“这东西怕强酸！”
王警官立刻让警员去找强酸，林默趁机就冲进卫生所，想把年轻警员拉出来。可刚跑到里屋门口，就看到藤蔓的根须从李医生的身体里蔓延出来，钻进了墙壁的裂缝里，裂缝后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和钟楼地下室的洞口一模一样！
“原来卫生所和钟楼是通的！”林默恍然大悟，日军当年在青石镇挖了地下通道！
年轻警员的惨叫声越来越弱，他的皮肤开始变成绿色，眼睛里也长出了藤蔓。林默咬了咬牙，转身往外跑，刚跑到门口，就看到沈清举着个金属探测器，探测器在卫生所的墙角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这里有金属！”沈清用锤子砸向墙角，砖块掉落之后，露出了一个铁盒，和老槐树下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林默打开铁盒，里面没有密码本，就只有一张X光片，上面是一个人的胸腔，心脏的位置有一个三角孔的阴影，旁边写着：“001号实验体，心脏替代品：镇河符碎片。”
“镇河符……是实验体的心脏？”林默的脑子里嗡嗡作响，老陈手里的铜钱，白衣女人手里的半枚，难道都是从实验体身上取出来的？
就在这时，老槐树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巨响。林默跑到了外面，只见老槐树的树干裂开了，无数条藤蔓从里面钻出来，卷住了路过的镇民，往树洞里拖。树洞里的眼睛变得巨大，瞳孔里映出整个青石镇的影子，像是在贪婪地吞噬。
“七月初七……河神娶亲……”林默想起密码本上的话，难道所谓的河神，就是老槐树里的这个东西？
沈清颤抖的指着天空，脸色惨白：“你看！”
只见钟楼塔顶的风向仪又开始旋转，而这一次，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了老槐树，而墨河的河水开始倒流，往树洞里灌，像是在给它供水。
“它在吸收墨河的水和镇民的生命力！”沈清的声音都带着哭腔，“藤蔓是它的根，实验体是它的养分，我们都被骗了！镇河符根本不是镇河的，而是给它提供能量的！”
林默的目光落在了沈清手里的金属探测器上，探测器还在“滴滴”作响，而沈清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了半块怀表的链子——那是他放在保险柜里的，老陈的半块怀表！
“是你！”林默猛地后退一步，“你就是那个面具男的同伙！”
沈清摘下眼镜，露出一张和照片上那个穿日军军装的年轻人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皱纹。“不愧是研究民俗的，反应就是快。”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和面具男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我是当年日军电台队长的儿子，来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他举起怀表，怀表的背面刻着完整的三角印记：“这才是真正的镇河符，能控制实验体001。现在，它马上就要醒过来了，青石镇就会成为它的养料，永远活在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荣耀里！”
老槐树的树干彻底裂开，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里面爬了出来。它的身体由无数条藤蔓组成的，头上长着那个巨大的眼睛，胸口的位置有个三角孔，正随着呼吸发出红光。无数只实验体的手从它的身体里伸出来，抓向周围的一切。
“它醒了……”沈清狂笑起来，“我的祖父没能完成的事业，由我来完成！”
林默看着被藤蔓卷走的镇民，看着倒流的墨河，忽然想起了刘婆婆临死前的话：“真正的符，是那半块怀表。”难道……她早就知道怀表有问题？
他的目光落在了沈清手里的怀表上，又想起自己掉在水里的那半块——两半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怀表！而刘婆婆故意摔碎假的镇河符，就是为了让真的怀表现世！
“你手里的是假的！”林默大喊，“完整的怀表需要另一半才能激活！”
沈清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不可能！我都已经……”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条突然冒出来的藤蔓卷住了脖子。藤蔓是从老槐树的阴影里钻出来的，上面开着的白花里，露出了刘婆婆的脸：“傻孙子，你以为赵家的人都那么容易死的吗？”
刘婆婆的身体已经和藤蔓融为了一体，她的手里拿着的另一半怀表，正是林默掉在水里的那半块。“当年我的爷爷和陈爷爷故意把怀表分成两半，就是为了防止被你们这种人利用。现在，该让它彻底消失了！”
她把两半怀表合在了一起，怀表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巨大的黑影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就开始融化。藤蔓枯萎，实验体的手掉落在地，墨河的河水重新流向远方。
沈清被白光烧成了灰烬，而刘婆婆的身影也在白光中渐渐消失，只留下了一句：“照顾好青石镇……”
当白光散去之时，老槐树变成了一截枯木，墨河恢复了平静，被卷走的镇民躺在了地上，毫发无伤，只是失去了记忆。
林默站在一片狼藉的青石镇里，手里攥着从沈清灰烬里找到的密码本。而密码本的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是用中文写的：“实验体002，潜伏中。”
他的目光扫过幸存的镇民，最后就落在7招待所老板娘身上。她的头巾掉了，露出脖子上一圈细小的针孔，和李医生的一模一样。老板娘抬起了头，冲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眼睛里闪过一丝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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