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凝滞在半空,离那则散发着幽光的广告仅一寸之遥。指尖能感受到一丝古老而冰冷的魔法波动,如同触摸到冰封湖面下暗涌的寒流。阿不思·邓布利多凝视着“缄默之誓”这个词,理智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冲动在他胸中鏖战。
理智的声音冷静得像西弗勒斯·斯内普在魔药课上剖析配方:这是个陷阱,或至少是极度的轻率。将内心最柔软的角落暴露在未知的魔法之下,即便有匿名承诺,也是不负责任的冒险。他是邓布利多,他的每一个弱点都可能成为敌人的武器,他的每一丝犹豫都可能动摇整个凤凰社的信念。他应当起身沏一杯热茶,继续批改那些关于城堡防护咒语的报告,或是检查哈利的大脑封闭术进度——做任何一个“邓布利多”该做的事。
但那股冲动,源自更深处,像一枚埋藏半个世纪的种子,在孤独与疲惫的浇灌下正破土而出。那不是对肖像、对凤凰、甚至不是对某个具体之人的倾诉欲,而是对虚无本身的渴望。一种想要撬开灵魂上的巨石,看看底下是否还有血肉的疯狂念头。
他的目光从报纸移开,缓缓扫过办公室。角落里的冥想盆静静旋转,银色的记忆像被困住的时光;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面藏着……他迅速移开视线。最终,他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曾充满力量的手,如今布满老年斑,正微微颤抖。
“缄默之誓……”他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久违的探寻。
他了解这个魔法。它并非现代巫师的造物,而是源自森林深处契约精灵的古老法则,与魔法本源相连。它不评判对错,只恪守两条规则:绝对的匿名与绝对的保密。它像一面只回响声音却永不记录来源的墙。而此刻,这面墙的诱惑致命。
一个画面猝不及防地撞进脑海:戈德里克山谷的谷仓,尘埃在盛夏的阳光里飞舞。两颗年轻的心因一个名为“更伟大的利益”的辉煌梦想而共振。金发少年狂妄的笑容,如同灼人的烈日。那时没有霍格沃茨的重担,没有凤凰社的职责,只有“阿不思”和“盖勒特”,以及那个闪闪发光的未来。
紧接着,是另一幅画面:刺眼的绿光,妹妹阿里安娜无声倒下的身影,盖勒特眼中闪过的惊慌与随之而来的冰冷决绝……还有1945年那场决斗后,盖勒特被带走时投来的最后一瞥——不是仇恨,而是某种更深邃的东西,像一句无声的诅咒,又像一个破碎的确认。
数十年的光阴压缩成心脏一阵尖锐的痉挛。悔恨,如纽蒙迦德高塔上终年不化的寒冰,冻结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将那个人送入永夜,自己也从未走出那个夏天的黄昏。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羊皮纸和陈年魔药的味道令人窒息。
也许,“邓布利多”这个沉重的冠冕,他可以暂时摘下片刻。就在这个被古老魔法守护的角落里。
他不再犹豫。
老魔杖尖端轻点广告,一句咒语如叹息般流淌:“互联互通(Internexus)。”
报纸上的文字如水波荡漾,重组成简洁的界面。提示闪烁着:“请创建您的匿名身份。在‘缄默之誓’下,您将成为真正的无名者。”
他需要一個与“阿不思·邓布利多”无关却又隐秘相连的名字。目光落回水晶碟里那些明黄色的糖果,一丝自嘲的苦笑掠过他的嘴角。
他输入了三个字母,然后缓缓打出完整的单词:
LemonDrop
柠檬雪宝。他众所周知的嗜好,一个无害的标签。但只有他知道,这名字也是一座小小的墓碑,埋葬着那个夏天最后的天真。它既是伪装,也是忏悔。
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像无声的邀请,又像危险的深渊。标题栏写着:“请输入您想讨论的话题。”
他的手指轻触报纸,魔法波动微微发烫。整座城堡万籁俱寂,仿佛都在屏息等待,等待伟大的白巫师卸下盔甲,等待“阿不思”发出那个被囚禁了半个世纪的声音。
他打下了标题:
《我亲手送进监狱的挚友,现在我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