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纽蒙迦德的尘埃

世界的另一端，空气是凝固的，带着石头的冰冷和常年不见阳光的陈腐气息。纽蒙迦德城堡的最高塔楼，与其说是一座囚室，不如说是一座为灵魂量身定做的石棺。

盖勒特·格林德沃背对着铁门，站在狭小的、镶嵌着粗铁条的窗洞前。窗外是单调得令人发狂的景色：一片灰蒙蒙的、起伏的山峦，天空总是压着低垂的、铅灰色的云。他站得像一尊风化中的雕像，挺拔的脊梁骨里却依旧透着一股不肯屈折的傲慢。岁月和监禁在他脸上刻下了沟壑，染白了他曾经灿烂如阳光的金发，但那双向外窥望的眼睛，却依然锐利得像淬了冰的蓝宝石，燃烧着被囚禁的火焰。

他曾用言语和厉火搅动整个欧洲，如今，他的战场只剩下这区区几平方米，他的武器只剩下沉默和思想。

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不同于往日那沉稳而充满戒备的节奏，显得有些犹豫和轻浮。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铁门被推开一道缝隙，一个年轻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混合着紧张和一种近乎愚蠢的好奇。

这是新来的看守，卡尔·维泽。一个刚从不值一提的魔法学校毕业、被分配到这座“著名”监狱来镀金的年轻人。格林德沃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那种对传奇黑魔王的、扭曲的敬畏感和窥探欲。

“呃……先生？”卡尔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似乎还没想好该如何称呼这位囚犯。“今天的……报纸。”

他手里攥着一份皱巴巴的《预言家日报》，像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迅速从门缝塞进来，扔在冰冷的地面上。纸张落地的声音在死寂的塔楼里显得格外响亮。

格林德沃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丝肌肉的颤动都没有。他的目光依旧胶着在窗外那一片灰暗上，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宇宙的奥秘。他对这份报纸，以及对送来报纸的这个男孩，都报以彻底的、毫不掩饰的轻蔑。

《预言家日报》？福吉那个蠢货的传声筒？上面除了谎言、粉饰太平和无聊的八卦，还能有什么？它甚至不配用来引火，因为那会玷污了火焰的纯净。

卡尔在门口踌躇了几秒钟，似乎期待着什么反应——一声咆哮，一句讽刺，或者哪怕是一个眼神。但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沉默和那个背影带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咽了口唾沫，最终识趣地、几乎是逃跑般地重新锁上了门。沉重的锁栓落下的声音，再次宣告了与世隔绝。

脚步声渐渐远去。

又过了许久，直到窗外最后一点天光也隐没在山峦之后，塔楼内彻底被昏暗吞噬，格林德沃才缓缓地动了一下。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地上那团模糊的纸影，如同鹰隼掠过地面微不足道的杂草。

他踱步过去，用脚尖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那份报纸。报纸散开，露出头版上康奈利·福吉那张肥胖而虚伪的笑脸。

一声轻蔑的冷哼从鼻腔里逸出，在石壁间回荡，显得格外空洞。

他最终没有捡起它。任由它像一块肮脏的破布，躺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信息的匮乏对他而言并非折磨，而是一种筛选。世俗的噪音，不配打扰他的沉思。

他重新回到窗边，将自己重新浸入那片统治了纽蒙迦德半个世纪的、坚硬的寂静之中。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脚下那份被他视若尘埃的报纸的某个角落里，一个名为“茶水间”的板块中，一个ID叫“LemonDrop”的用户，刚刚向这片虚无之海，投下了一颗将在他内心掀起海啸的石子。

尘埃已然落下，但风暴还在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