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凝滞而沉重，只有头顶那盏昏黄灯泡发出的微弱滋滋声，以及林晚自己的呼吸声。
她捏着那张来自桌子腿下的警告纸条，指尖能感受到粗糙纸张的纹理和那行潦草字迹透出的绝望。【别完全相信守则！！！】——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头发慌。
那本印刷精美、条理清晰的《员工守则》此刻安静地躺在桌上，仿佛一种无声的嘲讽。
信哪个？
这似乎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一个藏匿的、充满恐惧的警告，和一个光明正大摆着、内容却荒诞不经的册子。直觉告诉她，该相信那张纸条。
但……如果守则不能全信，那三百块预支工资呢？那个诡异的接待员呢？这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胃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提醒着她现实的压力。她把那小小的纸条重新叠好，塞进自己牛仔裤口袋里，紧贴着那三张救命的钞票。
无论如何，钱是真的。有地方住也是真的。这就意味着她至少能撑过这个月。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令人不安的念头暂时压下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看看这“工作”到底要干什么。
她拿起文件架上那叠空白的《住户需求处理记录单》，又翻开了那本《守则》，重点看了看关于“住户需求”的条款。
【守则五：住户可能将需求书写于窗户玻璃上，请尽力满足其合理要求。注：合理与否的标准由您自行判断。】
自行判断？这范围可太模糊了。她摇摇头，决定出去“巡查”一下，熟悉环境，顺便看看有没有所谓的“窗上需求”。
推开深绿色的铁门，地下室走廊的阴冷气息立刻包裹了她。她凭着记忆摸索着走上楼梯，重新回到地面。
外面的光线依旧晦暗，像是永远停在了黄昏时分。小区里依旧死寂，那几栋楼沉默地矗立着。
她壮着胆子，沿着楼间的小路慢慢走，一边走一边抬头仔细观察那些窗户。
大部分窗户都脏兮兮的，要么拉着窗帘，要么后面是纯粹的黑暗。偶尔有几扇透出昏黄灯光的，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就在她快要走到一号楼侧面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三楼的一扇窗户。
那扇玻璃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而在水汽之上，有人——或者什么东西——用指尖清晰地划出了一行字：
【求购阳光二两，价格面议。】
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执拗。
林晚的后颈泛起一丝凉意。真有这种事？
她愣在原地，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守则》说的是“尽力满足”，但没说不满足会怎么样。那个警告纸条又说别完全相信守则。
所以，她是该想办法弄点“阳光”上去，还是假装没看见？
阳光二两？这怎么秤？怎么卖？
她盯着那行字，又看了看那扇模糊的、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的窗户。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取代了最初的恐惧。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只摸到那三百块钱和一张纸条。总不能拿钱上去吧？而且“价格面议”，她跟谁面议？窗后的东西吗？
忽然，她灵光一闪，想起背包里好像有个旧笔记本和一支快没水的笔。
她快速跑回地下室办公室，翻出本子和笔，又噔噔噔地跑回来。
在那扇窗下，她垫着膝盖，在本子上唰唰写下几个大字，然后高高举起，对准那扇窗户：
【今日多云，阳光缺货。明日晴，届时可免费赠送一缕，先到先得。】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进行一场再正常不过的业务沟通，尽管举着牌子对着空气喊话的行为本身已经极度不正常。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窗户后面，那个原本模糊的影子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然后，玻璃上那行【求购阳光二两】的字迹，开始慢慢地、被新的水汽覆盖、模糊，最终彻底消失不见了。
玻璃重新变得一片模糊，后面的影子也似乎隐没了。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晚举着牌子的手臂有些发酸，她慢慢放下本子，心里有点打鼓。
这算…解决了？对方接受了她的“延期交付”和“变更交易内容”？
她不太确定地又在楼下站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再出现新的字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混杂着强烈的荒诞感涌上心头。她好像…完成了第一单业务？用一种极其抽象的方式。
回到地下室办公室，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那张《住户需求处理记录单》，在“需求内容”一栏写上：“求购阳光二两”，在“处理过程及结果”一栏写上：“告知缺货，预约明日免费赠送一缕。住户未表示异议。”
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后，她把这张单子塞进了文件架。
做完这一切，她感到一丝微妙的“工作完成”的踏实感，尽管这工作内容如此诡异。
但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办公室那扇深绿色的门底缝外，有一道极快的影子掠过，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像是布料摩擦地面的窸窣声。
她猛地抬头，心脏骤缩。
那声音…和她之前听到的挠门声，似乎不太一样。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听着。
门外，重归死寂。
只有桌上那本《员工守则》，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静地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第五章提到的“缺牙小孩”似乎尚未出现，但某种新的、未知的东西，仿佛已经被她刚才那场“成功”的业务往来所惊动。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