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赖如同缓慢生效的麻醉剂,让丁程鑫沉浸在一种虚假的安宁中。他习惯了被安排,被照顾,被密不透风地包围。直到一个寻常的周末傍晚,一场看似微不足道的争执,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这层脆弱的平静。
起因很简单。张真源根据丁程鑫近期的身体状况和营养需求,精心准备了一份下周的食谱草案,其中明确限制了辛辣和部分生冷食物的摄入。这本是出于好意,丁程鑫也早已习惯在饮食上听从安排。
然而,当宋亚轩兴高采烈地宣布,他托人从外地空运来了丁程鑫以前很喜欢吃的一种特色凉拌菜,并且特意强调了其爽辣开胃的特点时,丁程鑫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记得那个味道,酸辣爽口,在记忆里带着夏日里难得的酣畅淋漓。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真源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已经响起:“亚轩,程鑫现在的体质不适合吃这个,太辣太凉,容易刺激肠胃。”
宋亚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有些委屈地看向丁程鑫:“程鑫哥哥,就尝一点点也不行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丁程鑫看着宋亚轩那双瞬间黯淡下去的、像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又瞥了一眼桌上那盘色泽诱人、散发着熟悉香气的凉拌菜,心底某个被压抑许久的角落轻轻动了一下。那是对过去某种自由的、不受拘束的滋味的怀念。
他张了张嘴,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几乎不存在的试探:“……就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餐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真源脸上的温和淡去了些许,他推了推眼镜,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医者的权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程鑫,这不是儿戏。你的身体需要精心调养,任何不必要的刺激都可能引起不适甚至更糟的后果。我希望你能配合。”
马嘉祺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汤匙,目光沉静地落在丁程鑫身上,那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刘耀文皱起了眉,看看丁程鑫,又看看张真源,似乎想说什么,又被严浩翔拉了一下。
贺峻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丁程鑫,像是在分析他这句试探背后的心理动机。
敖子逸挑了挑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一副置身事外却又洞悉一切的模样。
宋亚轩看着这阵势,眼圈更红了,抱着丁程鑫的胳膊摇晃:“程鑫哥哥……”
丁程鑫被夹在中间。一边是张真源不容反驳的专业判断和马嘉祺沉默的威压,一边是宋亚轩委屈的恳求和内心深处那一点微弱的、对自主选择权的渴望。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窒息。这种连吃什么都不能自己做主的感觉,像一根细细的绳索,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猛地抽回了被宋亚轩抱着的胳膊,声音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带上了一丝冷硬:“我只是想吃一口凉菜而已,不是要吃什么毒药。”
这句话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死水。张真源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很少在丁程鑫面前露出如此明显的不赞同。马嘉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程鑫,”马嘉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警告的意味,“听话。”
这两个字彻底点燃了丁程鑫心中积压已久的不甘和委屈。听话?他还要多听话?他的人生,他的身体,他的每一分每一秒,几乎都被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他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连一点微不足道的口腹之欲都要被剥夺!
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丁程鑫霍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脸色苍白,胸口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那双总是清冷的狐狸眼里此刻燃烧着压抑的火焰。
“我不是你们的宠物!”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碎的颤音,“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只是……只是想尝一口以前喜欢的东西,就这么难吗?!”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的表情,转身快步冲出了餐厅,跑上了二楼,砰地一声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并从里面反锁。
餐厅里一片死寂。
宋亚轩被丁程鑫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呆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无助地看向马嘉祺和张真源。
刘耀文和严浩翔面面相觑,神色复杂。
贺峻霖推了推眼镜,沉默地记录着这一切。
敖子逸轻轻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张真源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懊恼。他或许过于专注丁程鑫的身体数据,而忽略了他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情感需求。
马嘉祺的脸色是最难看的。他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收紧,指节泛白。丁程鑫的反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敏感的区域——他对丁程鑫那近乎偏执的掌控欲。他不能容忍任何脱离他掌控的情况发生,尤其是来自丁程鑫的。
“他最近,是不是太放松了?”马嘉祺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张真源身上,“真源,你是不是对他太纵容了?”
张真源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着。他知道,马嘉祺不是在问他,而是在宣告。宣告着某种“宽松政策”的结束。
夜色渐深。
丁程鑫蜷缩在床上,将脸埋在膝盖里。发泄过后的激动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和后悔。他并不想惹怒他们,他只是……太累了。那种被全方位包裹、失去自我的感觉,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窗外,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辉。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好几道。他们在他的门口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进行无声的交流。最终,脚步声渐渐远去,只有一道沉稳的步伐停留在门外。
接着,是钥匙轻轻插入锁孔的声音。门被无声地打开了。
马嘉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月光,看不清表情。他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身影上。
丁程鑫身体一僵,没有抬头。
马嘉祺一步步走近,停在床边。他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伸手触碰他。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像无形的山,压在丁程鑫的心上。
过了许久,马嘉祺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程鑫,”他说,“别挑战我的耐心。”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听不出什么怒气,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冰冷地砸在丁程鑫的心上。
“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马嘉祺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掌控感,“但有些界限,不要试图跨越。”
说完,他俯下身,伸出手,不是触碰,而是拾起了丁程鑫滑落在地上的薄被,重新、仔细地盖在了他的身上,动作甚至称得上轻柔。
然后,他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丁程鑫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这一次,没有反锁。
丁程鑫躺在黑暗中,浑身冰冷。马嘉祺的话,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他恐惧。那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宣告。他刚刚试探着伸出触角,就被毫不留情地打了回来。
月光依旧皎洁,却再也照不进他冰冷的心底。
裂痕已经出现,不是在他与他们之间,而是在他试图重建的、那一点点可怜的自我意志之上。他知道,他输了。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他连反抗的念头,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无声的依赖,终究是有代价的。而他,似乎已经付不起任何脱离掌控的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