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车刚拐进别墅大门，轮胎碾过碎石路的轻响就被晚风里的烟火气盖了过去。贺峻霖推开车门时，鼻尖先撞上一阵浓郁的肉香。

宋亚轩说的“随便聚聚”，原来是真的把别墅后院当成了寻常巷陌的烧烤摊，铁架上的炭火正红，串着肉的签子被烤得滋滋作响，油星子溅在炭上，腾起一小簇一小簇的火苗。

“贺儿！这儿！”宋亚轩举着两串刚烤好的鸡翅冲过来，跑太快差点被脚下的草坪绊了个趔趄，他浑然不觉，把其中一串往贺峻霖手里塞。

“快趁热吃，马哥调的蜂蜜芥末酱，我刚偷尝了一口，绝到想把签子都啃了！”少年掌心的温度透过竹签传过来，热得像揣了个小暖炉，贺峻霖下意识接住，指尖还沾了点宋亚轩蹭过来的酱料。

他总是这样咋咋呼呼，但又讨人喜欢。

二楼阳台的落地窗半开着，一个身影背对着院子讲电话，声音隔着风飘下来，隐约带着点谈判时的冷硬。

直到听见宋亚轩的喊声，那人才侧过头，是刘耀文。

他看见贺峻霖时，举着手机的手朝这边晃了晃，指尖在夜色里划出道轻描淡写的弧线，随即又转回去，对着听筒不知说了句什么，语气里的锐利又重了几分。

“到了？”烤架旁站着的人忽然开口，声音混在炭火噼啪声里，显得格外稳。

贺峻霖转头，看见那人正摘手套，指节分明的手捏着瓶冰汽水，瓶身裹着层薄薄的面巾纸，刚好能隔开凝结的水珠。

“张真源，亚轩提过你好几次，说你……”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宋亚轩那些没头没尾的形容，最后笑了笑，把汽水递过来。“反正不是外人，拿着吧，解渴。”

贺峻霖接过时，指腹擦过张真源的指尖，对方手背上还沾着点烧烤酱。

“贺峻霖。”他报上名字，低头看那层面巾纸，刚好遮住瓶身最湿滑的地方，不会让水珠顺着手指滴到袖口上。

“知道。”张真源应了声，转身去翻烤架上的地道肠，肠衣被烤得鼓起，轻轻一戳就滋出滚烫的油。

“别站着了，亚轩没跟你说？这儿没那么多规矩，当自己家就行。”说话间，他用夹子把烤得焦香的肠夹到盘子里，往旁边的小桌推了推。

宋亚轩早把贺峻霖拽到藤编小桌旁，指着蜷在椅子里晃腿的人：“这是丁程鑫，马哥的……嗯，你懂的！他俩在国外留学时认识的，当时丁哥还以为马哥是骗子呢！”

贺峻霖其实早就注意到丁程鑫了。那人留着一头柔软的小卷毛，刚才宋亚轩喊他时，他正咬着串鱿鱼须朝这边看，见贺峻霖望过来，立刻弯起眼睛笑了笑，眼尾的弧度像月牙儿：“你好呀，我是丁程鑫。”

“你好。”贺峻霖刚说完，就见丁程鑫伸手把远处一个装着烤翅的白瓷盘往他跟前推，盘子边缘还沾着点酱料，“快吃这个，马嘉祺刚烤好的，他烤翅最拿手了。”他声音很温柔，带着点南方口音的糯，“别客气啊，我们这儿都随意得很。”

话音刚落，马嘉祺就端着个铁盘走过来，里面堆着刚烤好的香肠和脆骨，他把盘子里的东西往丁程鑫推过来的白瓷盘旁一放，目光落在贺峻霖身上时，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又见面了，看来我们确实挺有缘。”

“是挺巧的。”

这次聚会都脱下那天成熟的西装，看着他给丁程鑫递串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人夫感。

“你们见过啦？”宋亚轩疑问。

“之前在国外的画展上遇到过”贺峻霖拿起一串鸡翅，咬了一口，蜂蜜的甜混着芥末的微辣在舌尖炸开。

他悄悄松了口气，总算把初见时那点拘谨熬过去了。

周围的笑声、炭火声、偶尔响起的碰杯声混在一起，像团温暖的棉花，把他裹得很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响，接着是张真源“嗷”的一声低呼。贺峻霖抬头，看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纯黑T恤的严浩翔正从张真源背后直起身，手还搭在对方肩膀上。

“回来三天了，藏得够深啊。”他语气里带着点戏谑，指尖在张真源背上敲了敲。

张真源拍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总比某些人强，忙得连影子都见不着。”他往马嘉祺那边努了努嘴，“你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见你们一面比见总统还难。”

“这不是来了吗。”马嘉祺笑着接话，手里正给丁程鑫递了瓶对方吵着喝的冰啤酒，“你们回来也没说一声，不然早就跟着回来，早就聚了。”

“马哥你回来还带了新朋友，是特意来给我们撒狗粮的？”刘耀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楼，手里还拿着手机，估计刚打完电话，他往严浩翔身边一站，胳膊搭在对方肩膀上，笑得一脸促狭。

“怕你们烧烤不够吃吧”

兄弟间的调侃。

严浩翔没接话，只是抬手拍开刘耀文的胳膊，他看了眼说悄悄话的马嘉祺他们两个，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贺峻霖，见他正低头啃着烤肠，嘴角沾了点油，又悄悄移开了视线。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刚才电话里的严肃、谈判桌上的锐利，此刻全卸得干干净净。张真源嫌刘耀文抢他的烤串，伸手拍了对方手背一下；马嘉祺见丁程鑫的啤酒快喝完了，对方还吵着要下一瓶，只能无奈的再开一瓶然后叮嘱对方少喝点；严浩翔靠在烤架旁，听着他们斗嘴，偶尔插一句，嘴角却带着点藏不住的笑意。贺峻霖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群在外人眼里叱咤风云的总裁，此刻倒像群没长大的少年，吵吵闹闹，却又在细节处透着彼此的熟稔和关心。

“行了行了，别烤了！”丁程鑫忽然坐直身子，指着桌上堆成小山的烤串喊，“再烤就凉透了，都过来吃！严浩翔，你也别站着了，过来坐！”

整场聚会都透着股难得的松弛。没人追问贺峻霖的来历，聊天像溪水似的漫过来，自然得让人忘了设防。丁程鑫讲起他和马嘉祺在国外的趣事，说有次在街头听见两个人用中文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他俩竟追了两条街，就为了问对方是不是中国人；宋亚轩趴在桌上，吐槽刘耀文抢他的鸡翅，顺带把张真源烤焦的香肠、马嘉祺突然调咸了的酱料都损了个遍，最后被严浩翔敲了下脑袋才乖乖闭嘴。贺峻霖听着，偶尔接两句话偶尔被逗笑，心里像悄悄冒了点绿芽，软软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原来轻松的感觉是这样的。

后来聊到国外的商业动态，他们也没避讳，语气平常得像在说天气。贺峻霖这才知道，这几人竟各有一家公司，都是业内顶尖的总裁。他没觉得惊讶，好像他们就该是这样的，只是低头喝汽水时，心里隐约觉得，这样的场合，自己似乎应该闭上耳朵。

正想着，张真源翻着烤架上的肉串，忽然漫不经心地提了句：“对了，下周三贺氏有场晚宴，说是庆祝子公司换法人，消息捂得挺紧，只请了些有头有脸的人。”

“贺氏”两个字刚落地，贺峻霖捏着竹签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贺氏子公司——那是母亲生前攥在手里的心血，从一个小工作室做到业内知名，是她最骄傲的东西。

贺明萧怎么敢动这块的想法，作为顺位继承人，他却毫不知情。那人心腹越来越大，现在连母亲的遗产都要染指了吗？

“请你了？”刘耀文咬着烤翅，随口问道。

“嗯，请柬昨天到的。”张真源瞥了眼贺峻霖，见他低头盯着盘子，没说话，又转回头，“但他家的事我没兴趣，没什么想法。”

他顿了顿，用夹子把烤好的肉串夹到盘子里，看向严浩翔：“不然你替我去？你不是一直想找机会搅搅贺家的局？”

严浩翔刚扔掉手里的签子，指腹蹭过嘴角沾的油渍，转头看向贺峻霖时，眼神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笃定，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想去玩玩吗？”

那眼神太直接了，像在递一把钥匙，无声地说：想去的话，我就能带你进去。

贺峻霖迎上他的目光，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张真源提起晚宴的时机，严浩翔接话的自然，怎么看都像刻意安排好的。可他确实需要这个机会，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的心血变成贺明萧的棋子。更何况，严浩翔眼里的笃定，带着种让人没法拒绝的纵容。

仿佛在说，别怕，有我在。

“好啊。”他听见自己这么说，声音有点哑，指尖的竹签被捏出了深深的印子。

严浩翔嘴角弯了下，眼里闪过点期待，像等着看什么好戏。

又像等着看兔子终于亮出藏了许久的獠牙。

贺峻霖垂眸咬了口烤肠，炭火的焦香里混着点辣味，他忽然觉得，有个人愿意递把刀，让他能痛痛快快撕开伪装，好像也没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