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翔的眼神太认真,认真得像在敲定一笔板上钉钉的交易,又像在剖白一份藏了许久的心意。
休息室的门合上时,严淼忽然笑了,把文件往茶几上一放,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刚才那眼神,恨不得把人揣进兜里护着?”
严浩翔没接话,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指尖敲了敲文件封面:“签哪里?”
“急什么。”严淼晃了晃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弧线,“那小朋友看着倒机灵,眼神里有劲儿,不像贺家那群草包。”
“跟你没关系。”严浩翔翻开文件,钢笔在签名处悬着。
“怎么没关系?”严淼挑眉,走过去踢了踢他的皮鞋,“你多久没对谁这么上心了?上次还是你跟顾家小子抢项目,为了堵他后路,连城西那块废地都买了。”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这小朋友是贺明萧的儿子?你这是打算亲自护着?”
严浩翔笔尖一顿,抬眼时眼底带着点冷意:“他不是贺明萧的儿子。”
“哦?”严淼来了兴致,“那是……”
“你去查不就知道了”严浩翔签好名字,把文件推回去,“地我帮你拿了,后续手续让你的人跟我助理对接。”
严淼拿起文件看了眼,忽然笑出声:“行吧,不逗你了。”她指尖点了点签名旁的空白处,“不过说真的,那小朋友穿西装挺好看,跟你站一起……像那么回事。”
“那就行”语调里带着些懒散,说完起身往门口走。
手碰到门把时,严淼忽然又说:“顾平那老东西心还挺野的,你自己当心。还有……”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点难得的认真,“别玩脱了。”
他点点头,门轻轻打开,走出去他们姐弟又是那副针锋相对的模样。
严浩翔走出去时,正看见贺峻霖站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玻璃上的雾气。他走过去,没等开口,就见贺峻霖转过头,眼底还带着点没散去的迷茫,像只刚从梦里醒过来的猫。
“等久了?”严浩翔的声音放轻了些。
贺峻霖摇摇头,刚要说话,就见严淼从休息室里走出来。她目光在贺峻霖身上扫了一圈,从熨帖的西装到擦得锃亮的皮鞋,最后落在他脸上,忽然弯了弯唇角。
“贺先生?”她主动伸出手,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刚才人多,没顾上打招呼。”
贺峻霖愣了愣,伸手回握:“严小姐。”
指尖相触的瞬间,严淼忽然笑了,松开手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贺峻霖的肩膀,像在打量一件合心意的物件。
“我弟眼光一向不错。”她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转身走向宴会厅中央,红色裙摆扫过地面,留下张扬的弧度。
贺峻霖转头看向严浩翔,眼底带着点疑惑。
严浩翔却像没看见似的而嘴角却藏不住事儿,还算自然地揽住他的腰往出口走:“走吧,带你进去吃点”
掌心的温度透过西装渗进来,比刚才在露台上更清晰些。贺峻霖低头,看见两人交叠的影子被顶灯拉得很长,在地毯上融成一片。他忽然想起严淼刚才的眼神,想起那句没头没尾的“眼光不错”,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经过甜品台时,宋亚轩又发来消息,这次是张自拍,脸上沾着奶油,背景里刘耀文正举着手机拍他,笑得一脸得意。贺峻霖刚要回复,手腕忽然被严浩翔攥住。
“别总看手机。”严浩翔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抬手招来侍应生低声吩咐了两句。不过片刻,服务生便端来一杯温热的可可,白瓷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甜香混着热气袅袅升起。“这个温的,正好暖手。”
贺峻霖接过杯子时,掌心立刻被暖意裹住。他低头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连带着刚才被露台风吹得发僵的指尖都暖了起来,可心里那点别扭却没散去——他见过严浩翔对顾总的冷言冷语,听过圈子里关于他不动声色搞垮对手的传闻,那样一个把“利益”二字刻在骨头上的人,怎么会对自己这般细心?知道露台风凉,特意让人备了热饮来暖手。
“怎么知道我想喝这个?”他抬眼时,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疏离,像是想拉开距离。
“猜的。”严浩翔没多说,只自然地接过他手里没吃完的蛋糕,随手递给路过的侍应生,“走吧,车里备了暖手袋,回去的路上不至于冻着。”
贺峻霖跟在他身后往出口走,握着可可杯的手指渐渐收紧。杯壁的温度明明恰到好处,他却觉得烫手,严浩翔帮他挡开萧策时的狠戾还在眼前,此刻递来热饮的温柔就撞进心里,像冰与火在胸腔里反复拉扯。他不相信这样的人会不求回报,可搜遍记忆,却找不到这场“示好”背后藏着的钩子。
透过宴会厅的落地窗,能看见外面飘起了细碎的雪,落在黑色的车顶上,瞬间融成一小片水渍。
贺峻霖望着严浩翔拉开车门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人像个矛盾的集合体,他能用最温和的语气递来热饮,也能用最冰冷的眼神毁掉对手,而自己,竟在这冰与火的夹缝里,尝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或许,他比自己以为的,更看不懂严浩翔。
坐进车里的瞬间,贺峻霖指尖还残留着可可杯的余温。暖气顺着空调口漫出来,他却没像往常那样放松,反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严浩翔。对方正调整座椅角度,手腕上的表链随着动作轻响,表盘内侧隐约刻着个极小的字母,被袖口遮了大半,看不真切。
“在看什么?”严浩翔忽然转头,眼底带着点笑意。方才在休息室,严淼那句“别玩脱了”还在耳边打转,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摩挲着真皮纹路,第一次认真琢磨起“喜欢”这两个字。或许不是一时兴起,从第一次在画廊上贺峻霖微笑时若隐若现的两颗小牙,到刚才这人攥着录音笔时眼底的锋芒,像颗裹着冰壳的火星,撞得他心头发烫。
贺峻霖收回目光,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点了点:“在想,严总刚才对萧策说的话,是警告,还是……”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得像在复盘棋局,“是提前替我清障?”
车窗外的雪又密了些,落在玻璃上洇出蜿蜒的水痕。严浩翔发动车子的手顿了顿,侧头看他时,眼底的笑意深了些:“有区别?”
“区别大了。”贺峻霖迎上他的视线,眼神清明 ,“警告是做给别人看的,清障……是把路铺到我脚边。”他没绕弯子,像在拆解一道复杂的公式。
“严总不会做无用功,刚才萧策那通电话,与其说是威胁我,不如说是送上门的把柄。你让我留着录音笔,是早就料到他们会狗急跳墙?”
严浩翔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忽然低笑出声:“贺峻霖,你这脑子不用来做生意可惜了。”
“我对生意没兴趣。”贺峻霖靠向椅背,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车正往大学方向开,熟悉的梧桐道越来越近,“我只对该报的仇,该讨的债感兴趣。”
车厢里安静了几秒,只有雨刮器偶尔扫过玻璃的轻响。严浩翔忽然开口:“你母亲的事,查到多少了?”
贺峻霖的指尖猛地攥紧。这个词像根藏在肉里的刺,平时不碰不疼,一旦被人提起,就带着腥气往心里钻。他侧头看向严浩翔,对方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不像在窥探隐私,倒像在陈述一件既定事实。
“查到萧媛当年动过我母亲的药。”他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但没证据,贺明萧把所有痕迹都抹干净了。”顿了顿,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说起来,贺明萧和萧媛现在倒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最近在偷偷挪用公司的专项资金,两个人互相提防着,又得合伙瞒着董事会。我手里有他们转账的流水记录,足够让他们内讧。”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视线落向窗外纷飞的雪片,语气淡了些:“其实还有个能更快搞垮他们的关系,萧媛带过来的两个孩子里,小女儿婷婷根本不是贺明萧的。”
严浩翔握着方向盘的手微顿,侧头看他时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往这方面查。
“我查了快半年才找到的证据。”贺峻霖指尖在膝盖上掐出浅痕。
“但这招不能用。”他抬眼时,睫毛上像沾了层薄霜:萧婷婷是这个家里唯一对我还算真心的人。她从来没掺和过那些龌龊事,甚至偷偷帮过我好几次。
记得母亲刚去世不久,萧媛故意藏起他母亲的旧照片,是萧婷婷趁深夜溜进书房找出来,用信封装着塞到他门缝下。那姑娘总是安安静静的,说话声音轻得像羽毛,却会在他被贺明萧责骂时,端着杯热牛奶站在门口,用眼神示意他先缓和情绪。
“她上周在楼梯间撞见萧媛打电话,”贺峻霖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听着像是有人在勒索萧媛,说不给足钱就把‘事’捅出去。婷婷自己顺着线索查了些,昨天找我时,把她整理的录音片段都给我了,她比谁都清楚萧媛是什么样的人。”
萧婷婷一直不争不抢,从血缘上看她就像个外来者,在萧媛眼里不过是一颗起不了作用的棋子,萧婷婷再傻都能感受到母亲的偏袒,她远比任何人想象的要强大。
严浩翔没说话,只是轻轻转动方向盘,车平稳地驶过一个弯道。他忽然明白贺峻霖的“狠”里藏着的分寸,这人看似冷硬,却在心里划了道线,绝不伤及无辜。
“抹干净的东西,未必找不回来。”严浩翔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世上本就没有他查不到的事,顾家那份文件不过是他庞大信息网里的一粒沙,“你应该会想知道这个消息。”
在贺峻霖不解的目光中严浩翔才开口“顾家有一份旧文件,据说是当年负责你母亲病例的医生签的字,后来被萧媛买通销毁了副本。”
贺峻霖猛地坐直身体:“你怎么知道?”
“我想知道的事,总有办法查到。”严浩翔转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情绪,那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坦诚,“那份文件对顾家没用,对你……是把钥匙。”他没说的是,顾家留这份文件也是他们自己的一枚棋,顾家敢留着这份文件,不过是仗着背后那点势力,却不知在他眼里,那些所谓的“靠山”脆弱得像层纸。
他想贺峻霖需要这个,顾家怎么样关他什么事。
贺峻霖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忽然明白,严浩翔递过来的从来不止是“刀”,还有刀该砍向哪里的地图。从萧策的录音,到这份藏在顾家的文件,环环相扣,像早就铺好的网,只等他伸手去收。
可这份周全,让他莫名心惊,严浩翔的势力到底深到什么地步?竟能把十几年前的旧案翻得底朝天。
贺峻霖知道严浩翔查到的要比说出来的多得多,他在等自己问。
“严总花这么多心思帮我,到底想要什么?”他终于问出这句话,语气里没了之前的试探,只剩摊开来说的直白,“别告诉我是为了对付贺家,以你的能力,捏死贺家像碾死只蚂蚁,没必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车刚好停在红灯前,严浩翔踩下刹车,转头正对着他。路灯的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映出眼底清晰的认真。严淼的话再次浮现,他想,或许自己确实在这场“帮忙”里,掺了太多不该有的私心。
“如果我说,”他忽然倾身靠近,气息拂过贺峻霖的耳廓,带着点危险的蛊惑,却比刚才多了几分确定,“我想要的,是你呢?”
贺峻霖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后退,反而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里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可没有,严浩翔的眼神太认真,认真得像在敲定一笔板上钉钉的交易,又像在剖白一份藏了许久的心意。
几秒后,贺峻霖忽然笑了,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膝盖:“严总真会开玩笑。”他避开那个过于灼热的话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文件的事,谢了。作为交换,我可以把贺明萧和萧媛挪用资金的具体账目线索给你,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至于萧媛被勒索的事,婷婷查到的那些录音,或许也能派上用场。”
这是他藏了很久的筹码,此刻轻飘飘地抛出来,像在证明自己足够“等价”,配得上严浩翔的帮助,也像在刻意拉开距离,我们是合作者,只谈利益,不谈其他。
严浩翔看着他眼里的防备,忽然低笑一声,没再追问。绿灯亮起时,他踩下油门,车平稳地拐进大学的林荫道:“交易公平。”
车停在宿舍楼下时,贺峻霖解开安全带,却没立刻推门。他看着严浩翔,忽然说:“下周酒会,我会穿你准备的礼服。”
“嗯。”
“但有件事我得说清楚。”贺峻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线,“我可以跟你演戏,陪你应付那些人,甚至帮你拿到你想要的利益。但除此之外……”他顿了顿,眼底的锋芒清晰可见,“别对我抱多余的期待。”
严浩翔看着他这副竖起尖刺的模样,忽然想起严淼说的“带劲”。他笑了笑,伸手替他拉开车门: “拭目以待。”
冷风吹进来时,贺峻霖裹紧了西装外套。他站在雪地里,看着严浩翔的车消失在夜色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宋亚轩发来的消息:【耀文又疯了!快来救驾!】
贺峻霖低头打字回复,指尖却有些发凉。他抬头望向宿舍楼上亮着的灯,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萧婷婷之前说的话。
“哥,名声这东西本来就虚,真要掀桌子,不必用考虑那么多,我不在乎这些”
那姑娘说这话时,眼神亮得像雪地里的星子,温柔却带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贺明萧和萧媛还在为那笔脏钱互相算计,而他手里,握着能让这对狗男女彻底翻船的线索。至于严浩翔……贺峻霖皱了皱眉,试图从利益角度拆解这场合作。
严浩翔带他去酒会,图什么?利用他打击贺家?以严浩翔的实力,根本不必借他的手。利用他接近顾家?顾家在他眼里分明不值一提。他把所有可能性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竟找不到任何“利用”的痕迹。
或许,严浩翔说的是真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像严浩翔这样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手里握着黑白两道的权柄,连那些呼风唤雨的人物见了他都得低眉顺眼,怎么会对自己动真格?
贺峻霖扯了扯嘴角,转身走进宿舍楼。
管他呢。
重要的是,他需要那份文件。
这次把两章和一次发了,希望大家看个尽兴
图:“我们谁都不是必须被保护的一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