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突如其来的剧痛,如同退潮般,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缓缓撤去。阿婉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终于在江澄怀中彻底瘫软下来,只剩下细微的、劫后余生般的颤抖。冷汗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她闭着眼,呼吸微弱,却不再是那种濒死的急促。
江澄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确认她真正平静下来。他渡入灵力的动作早已停止,但手臂依旧牢牢环着她,仿佛一松开,她便会如云烟般消散。他的衣襟被她之前的冷汗和零星血沫浸得湿冷,紧贴在胸膛上,带来一种黏腻的不适感,但他浑然未觉。
窗外透进熹微的晨光,驱散了室内的昏暗,也照亮了阿婉脸上那脆弱得惊人的平静。江澄这才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将她放回枕上,拉过锦被,仔细盖好。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与轻柔。
指尖无意间拂过她冰凉的手腕,那细微的触感却让他心头猛地一悸,如同被最纤细的琴弦勒过。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沉默的阴影。他没有再看阿婉,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客院。只是那背影,比来时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沉重。
回到书房,他召来了负责情报的心腹。
“查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因一夜未眠而沙哑,更添几分冷厉。
“宗主,往北边的线索……断了。”弟子垂首,声音带着惶恐,“我们的人刚摸到一点边,对方似乎就有所察觉,所有痕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像是……早有防备。”
江澄眼神一沉,眸中紫电隐现。“早有防备?”他冷笑一声,指尖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每一下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看来,盯着她的人,鼻子灵得很。”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既然他们藏头露尾,那就把他们逼出来。传令下去,将我们在北边三州所有的暗桩都动起来,不必再暗中查访,改为明面施压。凡与半年前重伤女子、修士追杀相关的大小势力,逐一‘拜访’。放出风声,就说……莲花坞在找一个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要打草惊蛇。他要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知道,阿婉如今在他江晚吟的羽翼之下,任何人想动她,都得先掂量掂量,能否承受得起莲花坞的雷霆之怒。
“是!”弟子领命,匆匆而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江澄走到墙边,目光落在悬挂其上的一张巨大的云梦水域图上。他的指尖沿着北部边境缓缓划过,眼神锐利如鹰。
阿婉的身份,她身上的伤,那些如影随形的追兵……这一切都指向北方。那里势力盘根错节,远比云梦复杂。强行介入,很可能引火烧身。
但他不在乎。
既然常规的手段查不到,那就用最霸道的方式,把水搅浑,把躲在淤泥里的东西,全都逼出来现形!
他转身,目光投向客院的方向。晨光愈发明亮,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半清晰,一半隐在阴影之中。
他不会等。也等不起。
“缚魂引”争取到的时间有限,阿婉的身体如同沙漏,生机正在一点点流逝。他必须在她彻底油尽灯枯之前,找到根源,找到解药,或者……找到能为她续命的方法。
哪怕要将北边搅个天翻地覆,哪怕要与未知的强敌为敌。
他回到案前,铺开信纸,开始书写。不再是调查的密令,而是调兵遣将、资源倾斜的宗主手谕。他要将莲花坞的力量,更多地投向北方。灵石、丹药、精锐弟子,只要需要,都可以调动。
书写的手指稳定有力,字迹凌厉如刀。
当他落下最后一笔,盖上那枚刻着“晚吟”的私印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他放下笔,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胸腔里那股因阿婉痛苦而积郁的暴戾,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了一种更为冷静、也更为坚定的杀伐之意。
他既已将她牢牢缚在身边,那么,所有挡在她生路之前的,无论是人是鬼,是仙是魔,他都会——
遇神杀神,遇佛斩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