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叙的声音太轻了，像羽毛，却带着千钧重量砸在江砚心口。
那句“真正想你的人”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刺入他最不堪的软肋。
十年，他透过林叙的脸看另一个人，醉后呢喃的是另一个名字，如今白霖回来了，他迫不及待地抽身，甚至没分给林叙一个正眼。
可现在，这条该死的短信，和林叙此刻平静到近乎残忍的笑容，组成了一场无声的海啸，将他彻底淹没。
“你胡说什么！”江砚猛地抓住林叙消瘦的肩膀，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掐碎他的骨头，“什么最后的时间？！我问你话！什么时候的事？！说啊！”
他摇晃着林叙，像是要把他藏起来的所有秘密都晃出来。
林叙被他晃得头晕目眩，胃里的绞痛瞬间升级为刀绞般的剧痛，脸色霎时灰白，冷汗涔涔而下，他咬紧牙关，却忍不住发出一声极压抑的闷哼。
江砚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感受到了掌下身体的单薄和颤抖，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他这才真正地、仔细地看林叙。
褪去了“江太太”这个身份带来的模糊光环，眼前的林叙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凸出，曾经温和润泽的嘴唇干裂苍白。
只有那双眼睛，还残留着一点旧日的清亮，此刻却盛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解脱的漠然。
这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总是安静、偶尔带着怯懦期盼的林叙，这是一个被病痛和绝望侵蚀殆尽的陌生人。
江砚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
“药……”林叙虚弱地吐出一个字，身体软了下去。
江砚手忙脚乱地接住他，触手一片冰凉，他慌得六神无主，打横抱起林叙，重量轻得让他心惊。
他疯了一样冲出门，把人塞进车里，超速驶向最近的医院。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刺眼。
医生检查、询问，语气严肃，江砚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旁边，听着那些陌生的术语——“晚期”、“扩散”、“舒缓治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才知道，林叙的胃痛已经持续了那么久。
他才知道，那些他以为是林叙故意博取关注的苍白和消瘦，全是病魔的痕迹。
他才知道，他无数次醉醺醺回家，抱怨胃不舒服的林叙为什么总是很快“好转”，背后吞下的是什么样的强效止痛药。
他这十年，到底对这个人……做了什么？
林叙在输液后暂时缓了过来，昏睡过去，江砚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像一尊僵硬的石雕，他看着林叙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流入他青色的血管。
手机又在震，是白霖。
他掐断了。
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白月光，此刻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竟模糊得只剩一个遥远的影子。
取而代之的，是林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清晨温好的牛奶，深夜留的灯，酒醒后恰到好处的蜂蜜水，还有他无数次不耐烦挥开的手，和醉后伤人的呢喃……
“白霖……”
他曾经多么自然地把这个名字，烙在林叙心上。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助理小心翼翼地探进来：“江总，白先生那边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江砚猛地抬头，眼底布满血丝，声音嘶哑低沉：“滚出去。”
助理吓得一哆嗦，立刻关门消失。
天快亮的时候，林叙醒了。
他看到守在床边、下巴冒出青色胡茬、西装皱巴巴的江砚，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
“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想吃什么？”江砚急切地俯身，问题一个接一个。
林叙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干涩：“不用麻烦，医生怎么说？”
江砚喉头一哽，说不出“晚期”那两个字。
林叙却像是从他表情里读懂了，极淡地笑了一下：“看来是没瞒住。”他顿了顿，看着窗外微亮的天光，“江砚，你走吧。”
“我不走！”江砚抓住他冰凉的手，握得很紧，“我陪着你治疗，国内不行我们就去国外，总有办法……”
林叙缓慢却坚定地把手抽了出来。
这个动作耗掉了他不少力气，他微微喘息着，目光落在江砚脸上，却又像是透过他看向更远的地方。
“江砚，”他轻声说，“我们已经离婚了。”
“那张纸不作数！我可以撕了它！”
“然后呢？”林叙问，声音轻得像叹息，“让你每天对着我这张……和‘他’越来越不像的脸，提醒你自己有多愧疚吗？”
江砚如遭雷击，脸色惨白。
“十年了，我累了，真的。”林叙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脆弱的阴影，“最后这点时间，让我安安静静地走，行吗？”
“就当是……看在我替你当了十年替身的份上。”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江砚，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悔恨和绝望像潮水般将他吞没。
林叙不再看他，侧过头，望向窗外。
晨曦透过玻璃，落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竟有一种破碎而凄清的美。
他这一生，似乎总是在等。
等江砚回头。
等一点真心。
现在，他等不起了，也不想等了。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两个被十年光阴与一场绝症碾得粉碎的人。
一个醒着痛。
一个睡着，也未必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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