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出塞千里，草木渐稀，风里都带着砂砾的腥气。

起初只是零星的匈奴游骑，像饿狼似的在队伍两侧游弋。萧墨白勒住马，抬手示意全军停下，目光扫过远处沙丘后闪动的人影，突然拔剑：“夏侯略！带五百骑，左路包抄！”

“得令！”夏侯略的吼声比风还烈，拎着长刀便冲了出去，铁甲碰撞声在空旷的戈壁上格外刺耳。那些匈奴人显然没料到这支大军如此凶悍，刚要放箭，就被夏侯略的人马劈成了两段。刀光闪过，惨叫声没持续片刻便被风声吞没，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沙丘后便只剩几具尸体和惊散的马匹。

“将军，这……”何少子看着地上还在抽搐的匈奴人，眉头拧得更紧，“咱们这是主动暴露行踪了？”

萧墨白却翻身下马，走到一个还喘着气的匈奴俘虏面前，用半生不熟的匈奴语问：“附近的部落，是哪个？”

俘虏瞪着眼，啐了口血沫。夏侯略抬脚就要踹，被周告拦住。他拔出匕首，割断俘虏的绳索：“说出来，活命。”

俘虏愣了愣，看着周告眼底的冷光，终于嗫嚅道：“是……是休屠部的游猎队……”

“他们的营地在哪？”

“往西北走……三十里，有片海子……”

萧墨白挥手让士兵将俘虏捆好，对何少子道：“传令下去，带足水和干粮，其余的辎重都扔了。取他们的马，我们去休屠部。”

何少子一惊：“将军！休屠部虽不是匈奴主力，却也有数千人，我们……”

“他们刚跟匈奴王庭闹了矛盾，去年的贡赋被加倍了。”萧墨白翻身上马，声音斩钉截铁，“去晚了，他们该跑了。”

队伍再次动起来时，速度快了不止一倍。士兵们骑上缴获的匈奴马，颠簸在沙砾地上，心里的忐忑像被风扬起的沙尘——哪有打仗不结营、不探路，直愣愣往人家部落冲的？

可萧墨白的判断没错。休屠部的帐篷刚扎在海子边，还没来得及派哨探，夏侯略的骑兵就已经踹开了主营的门。部落首领正喝着马奶酒，见杀进来，吓得瘫在地上。萧墨白提着剑站在帐外，高声道：“降者不杀！助匈奴者，同罪！”

帐内的休屠人乱作一团，有拔刀反抗的，被夏侯略一刀劈倒；有跪地求饶的，萧墨白便让士兵记下他们的名字。周告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本以为会是一场血战，没想到竟像切瓜砍菜般利落。更让他震惊的是，萧墨白竟让士兵清点部落的牛羊和粮草，挑出能用的装上马背，剩下的分给了那些愿意归降的休屠人。

“将军，这是……”

“他们的牛羊，就是我们的粮草。”萧墨白擦了擦剑上的血，“他们恨匈奴，我们便借他们的路。”

接下来的几日，队伍像一把锋利的刀，不断劈开草原和戈壁。今日袭扰一个依附匈奴的小部落，明日追击一股溃散的匈奴辎重队。有时是清晨突袭，马蹄踏碎帐篷的毡布；有时是黄昏截杀，箭矢穿透落日的余晖。士兵们从最初的惶恐，渐渐变成了麻木的亢奋——他们不再需要担心粮草，每次作战都能缴获足够的马奶、肉干和箭矢；他们也不再害怕迷路，萧墨白总能凭着太阳和星辰，以及从俘虏口中撬来的消息，找到下一个目标。

何少子看着药箱越来越空，又总能在新的战利品里找到草药。他一边给夏侯略包扎手臂上的刀伤，一边嘀咕：“这打法……真跟匈奴人没两样了，疯得很。”

夏侯略咧嘴笑，露出两排白牙：“疯才管用！你看那些匈奴崽子，见了咱们就跑，比兔子还快！”

第六日黄昏，队伍停在一片被烧毁的帐篷前。这是他们灭掉的第五个匈奴附属部落，地上还散落着没烧尽的羊皮，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何少子清点完俘虏和物资，走到萧墨白身边，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将军，这五部……加起来竟有近万人口……”

他没说下去。这六日转战千里，他们像一阵狂风，刮过匈奴腹地，所到之处，要么臣服，要么毁灭。没有安营扎寨，没有按部就班，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恐惧。这种打法，他在任何兵书上都没见过，却偏偏奏效了。

萧墨白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甲胄上斑驳的血迹。他抬手按了按腰间的护心镜，那是沈栀亲手为他系上的。

“继续走。”他说，声音里没有丝毫疲惫，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再往前，就是他们的王庭了。”

士兵们坐在地上，啃着刚烤熟的羊肉，看向萧墨白的眼神里，忐忑渐渐被一种奇异的信任取代。这个年轻的将军，好像真的知道路在哪，知道胜利在哪。

何少子、周告、夏侯略站在一旁，看着那个望着雪山的背影，又互相看了看，最终都默默点了点头。或许……他真的是对的。

夜色降临时，队伍再次拔营，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继续向西北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