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随着空调风弥漫在空气里,苏晚站在诊室门口,抱着怀里体温偏高的年糕,进退两难。
陆昭已经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桌面,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病历本的边缘,像是在催促。候诊区还有其他宠物主人在排队,几道好奇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让她脸颊微微发烫。
总不能因为医生是“仇人”,就耽误年糕看病。苏晚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医生,我家年糕……”她刚想描述症状,就被陆昭打断。
“放在检查台上吧。”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起身从消毒柜里拿出听诊器,金属探头在掌心搓了搓,才伸向年糕的胸口。
橘猫显然还没从病痛中缓过神,加上对陌生环境的警惕,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身体却没怎么挣扎。陆昭的动作很轻,指尖落在猫毛上时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耐心,和那天在公园里那个冷漠的男人判若两人。
苏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的别扭感莫名淡了些。她注意到他的白大褂袖口洗得有些发白,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连听诊器的胶管都擦得一尘不染——这倒是符合他严谨刻板的气质。
“什么时候开始吐的?”陆昭一边检查,一边问道,目光始终没离开年糕。
“昨天晚上开始的,一开始以为是吃坏了东西,给它喂了点益生菌,结果今天早上吐得更厉害了,还没精神。”苏晚连忙回答,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担忧,“它会不会是得了什么重病啊?”
“先做个血常规和粪便检查。”陆昭放下听诊器,拿起手电筒照了照年糕的眼睛和口腔,“从症状看像急性肠胃炎,但不排除寄生虫感染的可能。”
他说话时条理清晰,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感。苏晚看着他熟练地开检查单,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清晰可闻,心里的慌乱竟然慢慢安定下来。
“去缴费做检查吧,结果出来再过来。”陆昭把单子递给她,眼神在她抱着年糕的手臂上扫了一眼,“它脱水有点严重,等下顺便带支营养膏。”
苏晚接过单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冰凉的触感让两人都顿了一下。她像触电似的缩回手,低声道了句“谢谢”,抱着年糕匆匆离开诊室。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间格外漫长。苏晚坐在候诊区的长椅上,看着年糕趴在自己腿上昏昏欲睡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她想起前任分手时说的话:“你把猫看得比我还重要,整天围着它转,这样的生活太窒息了。”
当时她没反驳,只是默默搬了家,把年糕抱得更紧了。对她来说,年糕不是宠物,是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能让她卸下所有防备的家人。
“苏晚,年糕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护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晚立刻站起来,跟着护士回到陆昭的诊室。陆昭正对着电脑屏幕看检查报告,见她进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医生,年糕怎么样了?”苏晚迫不及待地问。
“是急性肠胃炎,有轻微的寄生虫感染,问题不大。”陆昭调出化验单,指着上面的数值解释,“白细胞偏高,说明有炎症,先打两针止吐和消炎的,我再开点口服药,回家注意饮食清淡,断食十二小时,之后喂点温水和流食。”
他说话时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每一项注意事项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苏晚拿出手机,认真地把注意事项记下来,连喂药的剂量和时间都反复确认了两遍。
陆昭看着她低头打字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倒不像那天在公园里那样张牙舞爪了。他想起那天散落一地的画具,尤其是那幅被踩脏的插画,上面的猫咪眼神灵动,线条里透着一股温暖的劲儿。
“它平时吃什么?”陆昭突然问了句无关的话。
苏晚愣了一下:“就喂猫粮,偶尔给点水煮鸡胸肉,它不爱吃罐头。”
“以后少喂零食,容易挑食。”陆昭说着,拿起笔在处方单背面写了个地址,“这附近有家宠物食品店,卖的处方粮不错,你可以去看看。”
苏晚接过纸条,看着上面苍劲有力的字迹,心里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他会借机嘲讽自己不会照顾猫呢。
“谢谢。”她真心实意地说了句。
陆昭没接话,转身去准备针剂。年糕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开始在检查台上不安地扭动。陆昭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动作自然又熟练。神奇的是,刚才还躁动不安的橘猫,竟然乖乖地安静下来,甚至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苏晚看得目瞪口呆。年糕在家里是出了名的傲娇,除了自己,很少让别人碰,更别说主动亲近了。这个陆医生,难道真有什么“猫语者”的本事?
“好了。”陆昭很快打完针,用棉签按住针眼,“明天再来打一针巩固下,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他递过来一张名片,“如果晚上它还吐,或者精神更差,随时打电话。”
苏晚接过名片,上面只有姓名、电话和医院地址,简洁得像他的人。她小心翼翼地把名片塞进包里,抱着已经缓过劲来、开始舔毛的年糕站起身:“多少钱?”
“检查费加药费,一共三百八十二。”陆昭报了个数,目光落在她的画板包上——她刚才进来时顺手放在了墙角,“你是插画师?”
苏晚没想到他会注意这个,愣了一下才点头:“嗯,自由职业。”
“那天掉在地上的画,”陆昭顿了顿,语气听不出情绪,“是你画的?”
提到那天的事,苏晚脸颊又有点热:“嗯,不过已经废了。”
“挺可惜的。”陆昭淡淡地说,“那只猫画得很像年糕。”
苏晚惊讶地抬起头,他竟然还记得画的内容?那天那么混乱,他明明看起来一脸不耐烦。
陆昭像是没看到她的惊讶,转身坐回椅子上:“去缴费吧,记得按时给它喂药。”
这次苏晚没再说什么,抱着年糕走出了诊室。缴费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昭已经开始接待下一个病人,正低头和一个抱着小狗的阿姨说着什么,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走出宠物医院,傍晚的风带着暖意吹过来,苏晚低头看了看怀里精神好多了的年糕,轻轻叹了口气。
好像……这个陆医生,也不是那么讨厌。
至少,他对年糕是真的很温柔。
第二天,苏晚准时带着年糕去复诊。陆昭的态度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但检查和治疗都做得很细致。打完针离开时,他突然开口:“医院对面的咖啡馆,Wi-Fi信号不错。”
苏晚愣了一下:“啊?”
“你不是要画图吗?”陆昭看着她手里的画板包,“那里比公园安静,也不用担心猫跑丢。”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让苏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看着他转身走进诊室的背影,突然觉得,也许和这个“冤家”医生,还会有不少交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橘猫年糕,正懒洋洋地趴在她怀里,对着宠物医院门口的玻璃门照镜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为铲屎官的生活,牵起了一根看不见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