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订婚

高三开学前一周，云城忽降暴雨。沈星渡抱着一摞理科模拟卷，踩着水花冲进弄堂，远远就看见陆家门口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色奔驰。车门边，一位穿香风套裙的妇人撑着黑伞，伞檐微抬，露出陆母那张永远精致到苛刻的脸。

沈星渡下意识放慢脚步。陆母对面，陆执背脊笔直地站在雨里，手里捏着一张烫金请柬，指节发白。

“陆执。”沈星渡小跑过去，雨水顺着刘海往下淌，“怎么不进去？”

少年没说话，只把请柬递给她。

【陆氏集团&许氏地产联姻晚宴】

时间：八月三十一日晚七点

地点：云城柏悦酒店顶层

主角：陆执——许知遥

沈星渡的呼吸在那一刻被雨水冲得七零八落。她抬头，想笑，却先打了个喷嚏：“这……恶作剧？”

“我妈的决策。”陆执声音低哑，像被砂纸磨过，“也是陆氏的决策。”

陆母缓步走近，高跟鞋敲在青石板上，清脆得像宣判。她目光掠过沈星渡，带着居高临下的温和：“星渡，你从小懂事，劝劝阿执，别在关键时刻犯糊涂。”

钥匙扣“叮”一声掉在地上，沈星渡弯腰去捡，雨水混着泥土溅在她手背上，冷得发颤。

夜里，沈星渡趴在柜台写题，笔尖却怎么也画不出辅助线。对面二楼，陆执的房间没有亮灯。手机震动，一条短信跳出来——

【我在天台。】

她攥着手机，猫一样溜上楼顶。铁门被风吹得“咣当”响，少年站在霓虹之外，指间夹着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纸。

“保送协议。”陆执没回头，声音散在雨里，“清华姚班，签字即生效。”

沈星渡眼睛一亮，又迅速暗下去：“那订婚——”

“我妈的条件。”少年转身，眼底血丝明显，“签字，才能保住陆家控股权；订婚，才能拿到许氏注资。”

沈星渡咬紧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可以……不签啊，我们一起考，一起离开云城。”

陆执没说话，只伸手把她拉进怀里。雨水顺着少年下颌滴进她领口，像一条细小的冰河。

“沈星渡。”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给我一年时间，我会解决。”

她想说“我陪你”，却先被捧起脸。唇瓣相贴，带着雨水的咸与少年灼热的呼吸，像一场无声的盟誓。

八月三十一日，柏悦酒店顶层水晶灯璀璨。沈星渡穿着校服外套，混在侍应生里，帽檐压得很低。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也许是想确认——那只是个商业玩笑。

大厅中央，陆执一身黑色高定，眉骨冷冽，像一座被冰雪封存的雕像。他身边，许知遥挽着他的臂弯，白裙优雅，笑得恰到好处。

司仪高声宣布“交换信物”。陆母端坐主位，唇角带着胜券在握的弧度。沈星渡端着托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戒指盒被打开——一枚粉钻，在灯光下闪得刺眼。

“阿执。”许知遥轻声提醒。

少年却忽然抬眼，目光穿过人群，准确锁住那顶黑色鸭舌帽。沈星渡心口一窒，托盘险些脱手。

陆执收回视线，取出戒指，却在即将戴上许知遥中指时，手一顿。

“抱歉。”他声音不高，却足够让近处安静，“我不能。”

满座哗然。陆母猛地起身，杯盏被打翻，红酒在雪白桌布上晕开，像一滩血迹。

沈星渡转身就跑，身后脚步凌乱，保安惊呼。她冲进消防通道，手腕被攥住——少年一把将她拉进拐角，额头抵在她肩窝，声音低得近乎哀求：“走，快走。”

“陆执！”陆母的怒喝从长廊传来。

沈星渡被推着下楼，最后一眼，看见少年背脊挺直地挡在通道口，像替她截住整个世界的刀光剑影。

当夜，陆家灯火通明。沈星渡缩在房间，听对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凌晨两点，一切归于死寂。

手机亮起，短短一行字——

【我签了保送，也签了放弃继承权。】

【沈星渡，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抱着手机，眼泪砸在屏幕，却笑得比任何一次都灿烂：“傻瓜，你还有我。”

第二天清晨，陆执拖着行李箱站在弄堂口。沈星渡跑过去，把一只布袋子塞进他怀里——满满一袋青柠，最上面贴着一张便签：酸也给你，甜也给你，以后换我护着你。

少年眼眶微红，却笑得肆意：“沈星渡，等我回来。”

“一年？”

“一年。”

他伸手，狠狠揉了把她发顶，转身迈进晨光。

沈星渡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被初升的太阳一点点拉长，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路。

她不知道，命运在此时已悄悄改写——

一年后，陆执的确归来，却是在沈家破产、她被迫辍学的那一夜。

而他身侧，站着仍一袭白裙的许知遥，手指上粉钻闪耀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