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走后，云城像被抽走了一根主心骨。沈星渡把高三最后一年熬成了一张紧绷的弓——白天在教室刷题，夜里守在小卖部收银台，把错题本摊在汽水箱上，写累了就抬头望对面那扇黑着的窗。
“478”到“697”之间，隔了三百多套卷子、两箱青柠、一千零一夜的月光。
高考放榜日，老赵在群里发来大红喜报：沈星渡理科全市第19，踩线进A大金融系。她攥着手机冲出柜台，对着空荡的弄堂大喊：“陆执，我考上了！”
回应她的只有夏夜的风。
八月底，她独自拖行李去高铁站。进站前，收到一条陌生彩信——
照片里，陆执穿着黑衬衫，侧脸冷白，身边许知遥踮脚替他系领带，唇几乎贴到他耳垂。背景是落地窗，霓虹写成“Happy Birthday”字样。
发件人：未知号码。
沈星渡把图片放大到模糊，指节泛白。一分钟前她还在想，要不要给陆执发条报平安短信；一分钟后，她把编辑好的字一个个删掉，关机，上车。
A大宿舍凌晨十一点熄灯。沈星渡蒙在被子里，屏幕亮度调到最暗，把那张照片研究了整整一小时——拍摄角度、灯光、像素，甚至许知遥指甲上的反光。
越研究，越冷。
她想起一年前弄堂口那个“一年之约”，想起少年说“我什么都没有了”，原来“没有”里不包括许知遥的“Happy Birthday”。
眼泪顺着太阳穴滑进耳朵，烫得她翻身坐起，打开微信，置顶对话框仍停留在去年十月：
【陆执：北京降温，多穿。】
她没回。此刻却像自虐般一条条往上翻——
【陆执：姚班课表满，手机偶尔收不到，别瞎想。】
【陆执：青柠熟了，替我尝尝。】
……
最后一条，停在三天前：【明天我生日，等你电话。】
沈星渡盯着屏幕，忽然笑出声——原来她才是生日宴上缺席的“主角”。
新生军训第三天，她因低血糖晕倒。校医院天花板白得晃眼，林笙笙守在床边，一脸担忧：“星渡，你三天瘦了四斤，到底怎么了？”
沈星渡没说话，只把那张照片递过去。林笙笙放大一看，骂了句脏话：“借位！绝对是借位！这女的手故意往前伸，实际离耳朵还有两厘米。”
“可他们在一起。”沈星渡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
林笙笙叹口气，把她手机抽走：“先睡觉，明天我陪你去问个清楚。”
下午，校园BBS突然飘出一条热帖——
【金融系新生私生活混乱，深夜酒吧陪酒】
配图九宫格：沈星渡穿着黑色吊带，化浓妆，被几个男人围在中间，表情暧昧。灯光紫红，像素渣，却足以点燃八卦之魂。评论瞬间爆炸：
“看着清纯，原来玩这么开？”
“听说还是单亲小卖部家庭，难怪缺钱了。”
……
沈星渡盯着屏幕，血液一寸寸结冰——照片是P的，原图是她去年在表姐生日KTV，穿校服外套，低头吃西瓜。可没人关心真相，他们只需要热闹。
晚上十点，辅导员把她叫到办公室。院领导、保卫科、网管中心坐了一排，气氛凝重。
“沈同学，学校接到匿名举报，需要你配合调查。”
她攥紧拳，指甲陷进掌心：“我没做过。”
“可照片影响恶劣，金融系今年评优资格被一票否决。”领导推了推眼镜，“要么你提供证据自证清白，要么——主动写说明，休学一年。”
沈星渡站在原地，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想给陆执打电话，却想起那张生日照，手指僵在半空。
同一时刻，北京。
陆执在实验室做算法测试，手机连续震动——陌生号码，来自云城。他皱眉挂断，对方却发来一条彩信：
【A大论坛链接+文字】：你女人挺辣，尝尝什么味？
陆执眸色瞬间沉到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点开链接，只看三秒，抄起外套就往外冲。
“陆神，数据还没跑完——”
“让开！”
一路飙车去机场，最近一班飞云城的航班只剩经济舱最后一排。他戴着鸭舌帽，口罩拉到下颌，在狭窄座位里一遍遍刷新论坛。照片发布ID：【LemonPapa】。
Lemon？青柠？
陆执闭上眼，脑海里迅速闪过几个名字——赵闻西、许知遥、陆家旁系……再睁眼，眼底一片骇人的冷。
凌晨两点，A大女生宿舍楼下。
沈星渡被林笙笙搀回来，脸色白得吓人。楼前路灯下，一道高挑身影立在那里，黑T恤被夜风吹得贴身，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
她愣住，脚步像灌了铅。
陆执走上前，目光落在她颤抖的肩膀，伸手想碰，又停在半空，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沈星渡后退半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开机——未接来电32通，全来自“L”。
她抬眼，笑得比哭还难看：“陆执，生日过得开心吗？”
少年一愣，瞬间明白。他上前一步，把人狠狠按进怀里：“照片是假的，我生日宴也是假的。许知遥给我下药，想生米煮成熟饭，被我推开，那张图是借位。”
沈星渡僵在他怀里，眼泪浸透了他胸前的布料。
“我来晚了。”陆执低头，额头抵住她额头，声音低得近乎哀求，“剩下的事，交给我，好不好？”
第二天清晨，A大论坛再度爆炸——
原帖发布者【LemonPapa】IP被扒出，定位云城某高档小区，户主：赵闻西。
与此同时，一段视频登上热搜：赵闻西在KTV亲口承认“P图只是给她一个教训，谁让她当年抢我保送名额”。镜头里，他醉醺醺地比划，脸上挂着轻蔑的笑。
视频发布人：【Lucifer】——陆执的暗网ID。
不到两小时，警方通报：赵闻西因诽谤、传播淫秽物品被行政拘留。A大官博转发：坚决维护学生合法权益，已启动追责程序。
校医院后的小树林。
沈星渡坐在长椅，膝盖上放着一杯热豆浆。陆执蹲在她面前，用棉签给她擦手腕上的掐痕——那是她在保卫科被盘问时，自己留下的。
“陆执。”她声音哑哑的，“你放弃了什么？”
少年手一顿，继续涂药：“一些无关紧要的数据。”
沈星渡红了眼：“我问你放弃了什么！”
陆执抬眼，黑眸里映出她憔悴的脸，半晌，轻笑一声：“放弃继承权那天，我就什么都没了。现在，只剩你。”
傍晚，晚霞烧得漫天通红。
沈星渡把一张新的A大分课表拍在他胸口：“我选了姚院的双学位，课程很满，可能没时间想你。”
陆执接过，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没关系，我想你，就够了。”
他们并肩走出校门，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没人注意到，树林深处，许知遥握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屏幕里，是刚拍下的两人相拥照片。
她发出一条语音，声音甜美却淬了毒——
“阿姨，您说得对，这种麻雀，就该让她摔进泥里。”
夜风吹散最后一丝霞光，照片风波看似落幕，更大的漩涡，才刚露出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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