缔约
债权转让通知书摊在病床小桌板，白纸黑字像一排冰锥——
【债权受让人：许知遥】
【金额：人民币壹拾贰亿柒仟万圆整】
【附带条件：债务人陆执与债权人以合法婚姻形式缔结三年期共同财务契约，可延期，可回购股权，可撤销个人失信记录。】
沈星渡盯着最后一行，呼吸轻得像羽毛，却割得胸腔生疼。陆执握着签字笔，指节因用力而透白。病房里只剩氧气瓶“嘶嘶”的细响，像有人在悄悄放血。
律师提醒：“陆先生，许小姐给出的期限是今天十六点整。逾期，法院将立即执行陆氏资产拍卖，您个人也会被列入失信名单。”
沈星渡抬眼看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签吧。”
陆执瞳孔猛地收紧，钢笔在纸上洇出一团污迹。她却先一步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没事，先救公司。”
少年咬肌绷紧，下颌线如刀。良久，他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像落下一枚滚烫的印章，然后转身，一笔一划写下名字——陆执。
笔锋刚收，许知遥踩着点推门而入，一身绯红大衣，像风雪里突然盛开的罂粟。她看也不看沈星渡，只把一枚钻戒放在床头：“阿执，奶奶在等我们领证，走吧。”
沈星渡垂眸，那钻石闪得她眼睛发疼。陆执没动，只握住她的手背，声音低哑：“给我十分钟。”
律师识趣地退出，带上门。病房瞬间寂静，只剩心电监护“滴——滴——”地走着直线，仿佛连仪器都觉得无趣。
无声告别
沈星渡先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动尘埃：“一年前的弄堂口，你说让我等你。”
陆执喉结滚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现在换你等我。”她抬起没打点滴的右手，小指弯成钩，“三年，我毕业，你重整完陆氏，我们两清。”
少年眼眶红得吓人，伸手与她勾住，却猛地俯身吻住她——不是浅尝，是掠夺，是撕咬，像要把这三年份的温度一次透支。沈星渡被吻得喘不过气，眼泪顺着太阳穴滑进耳朵，烫得他颤了一下。
“沈星渡，”他抵着她额头，声音破碎，“别恨我。”
“我不恨。”她弯起眼睛，却止不住泪，“我等你，把债还清，把婚离了，再来娶我。”
被转移的战场
下午四点二十，民政署停车场。
许知遥把两份红本收进爱马仕，笑得温婉：“合作愉快，老公。”
陆执面无表情，只问：“钱什么时候到账？”
“已划款，十分钟内银行会发短信。”许知遥拨了拨长发，“顺便提醒你，奶奶希望你今晚搬回老宅，做戏做全套。”
少年拉开车门，动作冷硬。手机震动，银行提示：【尾号0007卡到账人民币12.7亿元，余额13.1亿元。】
他盯着那串零，忽然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这笔钱，是他卖身契的酬劳，也是他爱情的三倍违约金。
病房空了的邻床
同一时刻，沈星渡被护士推去做复健。回来，邻床已换上新的病号服，小桌板清空，只剩一只青柠，孤零零滚在白色床单。
林笙笙红着眼骂：“狗男人，连句分手都舍不得当面说！”
沈星渡却拿起青柠，在袖口擦了擦，张嘴咬下一半——酸得眯起眼，却笑着递另一半给笙笙：“甜也给他，酸也给我。”
笙笙一把抱住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星渡拍她背，声音轻得像哄小孩：“别哭，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当晚，她向辅导员提交换宿申请，附上一张《休学一年说明书》——理由：家庭负债，需全职工作。
雪夜搬家
出院那天，暴雪初霁。沈星渡拖着28寸行李箱，回到弄堂。小卖部卷帘门半拉，上面贴着法院封条。父亲蹲在台阶，一夜之间白了头。
“爸，没事，我们从头来。”
她掏出一张银行卡——里面是她卖掉三年奖学金、兼职积蓄，以及林笙笙东拼西凑的十万块，“先解封，再进货，招牌不换，还叫‘青柠小店’。”
沈父哽咽，却说不出反对。女儿瘦了一圈，背脊却挺得笔直，像被风雪压弯又弹回的竹。
夜里，她把小仓库收拾成临时卧室。墙皮剥落处，她用旧地图贴上——北京、上海、深圳、纽约……每一座城，都标着小红旗。
最后一枚，钉在云城。
“这里，是起点，也是终点。”她轻声道，像在对自己说，又像对某个远在天边的人。
千里外的无声病房
北京，陆氏旗下私立医院VIP楼层。
陆奶奶躺在监护室，浑身插满管子。陆执守在玻璃外，手机里是律师发来的第N份合同——许氏要求增设“婚内忠诚协议”，违约者净身出户。
他抬眼，望见监护室墙上自己的倒影：黑西装、红眼眶，像被抽走灵魂的标本。
脑海里，却浮现另一间病房——女孩坐在床头，对他弯眼笑：“我等你。”
两条平行线
休学后的日子，像被按下快进。
沈星渡每天五点起床，踩着三轮车去批发市场抢新鲜青柠；中午守店，下午兼职外卖，夜里把账目发到微博，署名“青柠复兴计划”。网友被她的勤奋与颜值圈粉，小店线上订单暴涨。
而远在北京的陆执，每天穿梭在银行、法院、许家之间。夜里两点，他站在酒店套房落地窗前，看脚下霓虹，像看一片冰冻的海。手机里，女孩的微博准时更新——
【今日营业额：+8743元，债务余额：-127亿】
配图，是堆积如山的青柠纸箱，和一只冻得通红的手。
他放大图片，看见她右手小指，仍戴着那枚易拉罐拉环做成的廉价戒指——是他十七岁暑假，用汽水罐亲手拉的。
交叉点
除夕前夜，陆执悄悄回云城。
暴雪封路，高铁停运，他包了辆货车，载着第一批清偿款，冒雪驶进弄堂。远远就看见——小卖部窗口亮着暖黄灯，女孩站在凳子上挂灯笼，青柠挂件在檐下叮当作响。
货车停下，沈星渡回头。
雪光与灯光交汇，时间仿佛被拉成无声电影。她没问“你怎么来了”，他也不说“我想你”。两人隔着风雪对视，像隔了整整一个世纪。
终于，沈星渡跳下凳子，一步步走向他。雪落在她睫毛，化成水珠滚下，像替眼泪打掩护。
陆执伸手，却在半空停住——他无名指上，戴着那枚与许知遥契约的铂金戒。光芒冷冽，像一把小刀，提醒他：他不再是自由身。
沈星渡却先一步握住他手，十指相扣，掌心贴掌心。她踮脚，在他耳边轻声说——
“陆执，今年不给我压岁钱也没关系。”
“我把债务总额，又往下降了一百万。”
“你安心打仗，我等你凯旋。”
少年眼眶瞬间通红，低头吻住她额头。雪落在两人肩头，积了薄薄一层，像给彼此披上一件无声的婚纱。
尾声
病房空了，弄堂灯亮了。
一个卖身偿债，一个白手起家；一条线向上，一条线向下，却在雪夜交汇，构成一个无声的拥抱。
而更大的风暴，正在暗处酝酿——
许知遥的微博更新了一张照片：B超图，配文——
【新年礼物，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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