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疼,但我死死盯着那个蹲在我面前、自称能“帮我”的中年男人。
他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所有的“温和”都只是浮在表面的、精心调试过的伪装。
“园区”?“优质样本”?“伟大进程”?
这些词像冰冷的针,一下下扎进我七岁身体里那颗属于二十五岁林晚的心脏。
他们不仅捕获我,还要将我的毁灭粉饰成某种崇高的“贡献”!
巨大的愤怒压过了恐惧,甚至压过了刺骨的寒冷,我不能被带回去!绝对不能!
在他那只“友善”的手即将触碰到我肩膀的瞬间,我猛地向后一跳,像只受惊的野猫,转身就朝着小区更深处、灯光更昏暗的方向狂奔!
“啧。”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带着不耐烦的咂嘴声,紧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追来。
他并不急切,仿佛猫捉老鼠,笃定我无处可逃。
是啊,我能逃到哪里?一个七岁的孩子,赤着脚,穿着湿透的滑稽睡衣,在这深夜的陌生小区里。
每一扇窗后都可能藏着观察的眼睛,每一条路都可能通向另一个陷阱。
但我不能停!就算明知道是徒劳,我也要跑!燃烧这具身体里最后一点属于“林晚”的意志!
我专挑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处钻,绕过花坛,穿过湿漉漉的灌木丛,荆棘划破了我的小腿和胳膊,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让我更加清醒。
身后的脚步声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突然,我瞥见前方不远处,小区围墙有一个因施工留下的破口,用简陋的蓝色铁皮挡着,但边缘歪斜,露出一个足以让小孩钻过的缝隙!
外面!是马路!是车流!是或许还存在“正常人”的世界!
希望像微弱的火苗,猛地窜起。我调整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向那个缺口!
就在我的手即将碰到冰冷潮湿的铁皮边缘时,一只更强壮、更冰冷的手从斜刺里伸出,精准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不是那个中年男人!是另一股力量!
我惊恐地抬头,对上一双在黑暗中泛着幽微绿光的眼睛。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面无表情,力气大得惊人,轻易就将我从缺口边拖了回来。
“抓到你了。”保安的声音低沉而机械化,“夜间乱跑,很危险。”
他制服上的反光条在微弱的光线下刺眼地亮着,连保安……也是他们的人?这个小区,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饲养场!
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希望火苗,我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中年男人此时也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站在保安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雨水顺着他眼镜的镜框滑落。
“看来‘应激测试’的数据还需要调整。”他语气平淡地对保安说,仿佛在讨论一件物品的瑕疵,“带她回‘观察室’,进行初步评估和‘稳定化’处理。”
“观察室”?“稳定化”?
这些词让我毛骨悚然,他们要对我做什么?像修理一台出故障的机器那样“处理”我吗?
保安一言不发,像拎一只小鸡一样,轻易地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冰冷的制服布料硌着我的皮肤。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厢式货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我们身边,车门自动打开,里面是昏暗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内饰。
我被粗暴地塞了进去,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的雨夜世界。
车厢里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惨白的小灯。除了那个保安,车里还有一个穿着白色制服、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的人。
他(她)手里拿着一个像是平板电脑的仪器,屏幕上的数据流飞快滚动。
保安将我按在一个冰冷的金属座椅上,白色的束缚带自动弹出,固定住了我的手腕和脚踝。
“生命体征波动剧烈,存在感流失加速。”穿白制服的人用毫无波澜的语调汇报,“建议立即进行‘意识锚定’干预,防止样本过早崩解。”
意识锚定?他们要固化我这“七岁”的状态?让我彻底失去反抗的记忆和意志?
“不……不要……”我发出微弱的哀求,徒劳地扭动着被固定的身体。
那个白制服置若罔闻,从旁边拿起一个连接着细导线的、像额温枪一样的仪器,朝着我的额头贴来。
仪器顶端亮起一点冰冷的蓝光。
就在那点蓝光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巨大的撞击声从车外传来,整个车厢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强行破坏这辆货车!
车内的保安和白制服人员同时一愣,警惕地看向车门方向。
“砰——!!”
又是一次更猛烈的撞击!车厢侧面的金属壁竟然向内凸起了一大块!
然后,在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中,厚重的车厢铁皮像纸一样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
冰冷的、带着雨水气息的空气猛地灌入。
裂口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笼罩在宽大雨衣下的身影。
雨水顺着雨衣帽檐流淌成幕,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帽檐下,一双燃烧着熔岩般暗红色光芒的眼睛,正透过雨幕,死死地盯住车厢内的我们。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那眼神里,充满了狂暴、愤怒,以及……一种近乎原始的饥饿感。
它(他?)的目光扫过被束缚在椅子上的我,然后落在了那个拿着“意识锚定”仪器的白制服身上。
一种低沉、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咆哮,从雨衣身影的喉咙里滚出:
“你们……动了我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