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发烧

深秋的夜雨敲打着工作室的玻璃窗，留下蜿蜒的水痕。窗内，只有一盏台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笼罩着蜷缩在沙发上的宋清。

她觉得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冰火交织的炼狱。一会儿是刺骨的寒冷，让她牙关打颤，浑身发抖；一会儿又是灼烧般的热浪，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蒸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意识模糊间，她感觉额头上一阵清凉，舒适得让她发出一声细微的喟叹。

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台灯的光线被刻意调暗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在饮水机前接着热水。是莫弈。他今天不是应该值晚班，去那个便利店打工到凌晨吗？怎么会在这里？

宋清想开口询问，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化作一声沙哑的呜咽。

莫弈立刻转过身。他的侧脸在台灯光线下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却清澈而专注。他快步走过来，手里端着一杯刚兑好的温水。

“别动，你在发烧。”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比平时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温柔。他单膝跪在沙发边的地毯上，一手轻轻托起宋清的后颈，另一只手将水杯递到她唇边。“先喝点水，慢慢喝。”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宋清贪婪地小口啜饮着。她能闻到莫弈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秋雨的一丝微凉，这气息奇异地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点点。喝完了水，莫弈轻轻放下水杯，然后非常自然地用手背再次贴了贴她的额头。他的手指修长，带着一层薄薄的茧，触感微凉，与她滚烫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还是很烫。”他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我给你带了退烧药，等一下吃了会好受些。”

他起身，从旁边拿过一个塑料袋，里面除了退烧药，还有一碗看起来刚买不久的清粥和小包装的榨菜。宋清这才注意到，他的头发和肩膀处还有些被雨水打湿的痕迹。他是在打工的间隙，冒着雨去给她买这些的吗？

莫弈仔细地看着说明书，抠出药片，又递上温水，看着宋清服下。整个过程细致、专注，没有多余的话语，却让人无比安心。

“你……怎么来了？”宋清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声音微弱地问。

“我结束工作后，想起有份资料忘在工作室了。过来取的时候，发现你睡在这里，浑身滚烫。”莫弈简单解释着，语气平淡，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没有说，他原本取完资料就要赶去下一个地方做夜班代驾。他也没有说，发现她发烧时，他心跳漏了一拍的感觉。他只是拿起一条在温水里浸湿又拧干的毛巾，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额角和颈侧的汗渍。

那温热的毛巾每一次擦拭，都带来难以言喻的舒适。他的动作那么轻，那么小心，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宋清闭着眼，感受着这份无声的呵护。在她过往的人生里，生病时总有家庭医生和保姆前呼后拥，但从未有一次，让她感到如此被珍视，仿佛她的每一次不适，都牵动着另一个人的心弦。

擦完汗，莫弈又细心地帮她掖好滑落的毛毯边角。“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拿出书本，就着台灯安静地看着，似乎真的打算彻夜留守。

高烧带来的眩晕再次袭来，宋清的意识渐渐模糊。但在沉入睡眠之前，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极轻极轻地拂开了她额前被汗水粘住的发丝。那个触碰短暂而克制，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

窗外秋雨未歇，寒意深重。而在这方小小的、被暖光笼罩的天地里，病痛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因为有一个沉默而可靠的身影，正为她筑起了一道安心的屏障。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宋清想，或许这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超越一切物质条件的、最真实的温暖。而这份温暖，来自这个总是沉默寡言，却将所有的温柔都藏在行动里的贫寒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