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次,江念带着自己的一幅课堂作业——一张色彩大胆奔放的抽象风景——兴冲冲地跑来给祁天看。
“祁天,你看!我画的!像不像那天傍晚你巷子里的光线?”
祁天正给一幅山水画上最后一道淡赭石,闻言瞥了一眼。画布上堆砌着过于浓烈甚至有些混乱的颜色,技巧稚嫩,但那股不管不顾、想要把所有的热情都泼洒出来的劲儿,却让他笔尖微微一顿。
他没评价画的好坏,只是淡淡地说:“颜色用得太满了。”
江念不服气:“满不好吗?生命就该是饱满的!”
祁天收回目光,继续完成自己的画,声音低沉:“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太满的东西,容易碎。”
江念怔了怔,看着他一笔一笔,极有耐心地渲染着远山的空濛,那种从容和留白,是她此刻的生命尚且无法完全理解的境界。但她心里却莫名地动了一下。
她发现,祁天虽然沉默寡言,但在这条巷子里很有威望。附近的街坊邻居见了他,都会客气地点头招呼一声“天哥”。有调皮的孩子追逐打闹冲撞了他的画架,家长会赶紧过来道歉,他只是摆摆手。偶尔有不开眼的小混混想来收点“保护费”或者找茬,根本不用祁天动手,李阳和巷子里其他几个年轻人就能利索地“请”他们离开。
祁天像是这条巷子定盘的星,无声,却自有重量。
这天下午,江念又来了,还拉上了不太情愿的王倩。李阳正帮着祁天把一批画好的扇面装盒,看到王倩,眼睛一亮,手脚顿时有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说话也结巴起来:“王、王倩同学也来了啊?”
王倩是典型的嘴硬心软,还有点小傲娇,见李阳那憨样,故意板着脸:“怎么,不欢迎啊?”
“欢迎!当然欢迎!”李阳忙不迭地点头,差点把手里一摞扇面摔了。
祁天看了眼李阳那没出息的样子,几不可察地摇了下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江念凑到祁天身边,看着他熟练地包装,忽然问:“祁天,你天天画这些,是为了生活,还是真的喜欢?”
祁天动作没停,过了几秒,才回了一句:“都需要。”
“那你最喜欢画什么?”江念追问。
祁天沉默了一下,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巷口那株枯树,然后垂下眼睑:“没什么特别喜欢。”
“骗人,”江念狡黠地眨眨眼,“我观察你好几天了,你画的最多的,就是巷子、老墙,还有那棵死掉的合欢树。你是不是在等它活过来?”
祁天包装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转头,第一次真正认真地、长时间地看向江念。女孩的眼睛清澈见底,里面映着他的影子,还有一种直抵人心的敏锐。
他被那目光烫了一下似的,迅速移开视线,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你想多了。”
这时,王倩正在旁边嫌弃李阳包装得粗糙,李阳挠着头傻笑,保证下次一定改进。江念看着他们俩,忽然福至心灵,用手肘碰了碰祁天,压低声音:“哎,你看阳子,是不是对我们家倩倩有点意思?”
祁天没接话,但眼神也落在了那对别扭的年轻人身上。
江念笑嘻嘻地说:“倩倩就是嘴硬,其实心肠可软了。阳子人也不错,老实勤快。要不……咱们撮合撮合他们?”
祁天皱了眉,显然对这种话题不感兴趣:“别瞎闹。”
“怎么是瞎闹呢!”江念不服,“成人之美嘛!你看他们俩,一个不好意思说,一个傲娇不肯低头,多急人!就这样,周末我请客吃饭,你把阳子带来,咱们创造个机会!”
祁天本想拒绝,但看着江念那双充满期待和不容置疑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瞥了一眼旁边耳朵根都红了的李阳,和虽然嘴上嫌弃却并没真的走开的王倩,最终,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江念顿时笑靥如花,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