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贝壳越攒越多,塞满了一个旧木盒。她总说这些贝壳会“说话”——潮涨时听,是海浪拍打的“哗哗”声;夜深时听,是盐粒摩擦的“沙沙”声;下雨时听,像有人在壳里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这天,镇上的老钟表匠来修爷爷留下的座钟。他戴着老花镜拆机芯时,妹妹举着片贝壳凑过去:“爷爷,您听这声音像不像坐钟走时?”
老钟表匠把贝壳贴在耳边,听了半晌,突然红了眼眶:“像……像极了当年海边盐铺的挂钟声。那时候啊,有个老太太总提着竹篮来买盐,篮子里总装着片贝壳,说给孙儿玩。”
妹妹眼睛一亮:“是穿蓝布褂子的奶奶吗?”
老钟表匠愣了愣,随即笑了:“可不是嘛。那孩子总爱蹲在盐铺门口,用盐粒摆贝壳,摆得歪歪扭扭,却笑得比阳光还亮。”
座钟修好时,天已经擦黑。老钟表匠临走前,从工具箱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枚生锈的铜钥匙:“这是当年盐铺的钥匙,老太太走那天落在柜台上的。你收着吧,说不定能打开什么念想。”
妹妹把钥匙挂在木盒上,夜里总听见钥匙碰撞贝壳的“叮当”声,像有人在数她的贝壳。有天清晨,她发现木盒里多出片新贝壳,壳上用盐晶拼了个“开”字,旁边还沾着根蓝布丝。
“是让我打开什么呢?”她抱着木盒在院子里转,钥匙突然卡在老槐树的树洞里。用力一拧,树洞里竟藏着个布包,里面是本泛黄的账本,记着几十年前的盐价,最后一页画着个小小的贝壳,旁边写着“孙儿的贝壳盒”。
账本里夹着张褪色的照片,黑白的,上面是个穿蓝布褂子的老人,抱着个梳冲天辫的孩子,两人脚边摆着个和妹妹手里一模一样的木盒。
“找到了!”妹妹举着照片喊,身后的老槐树突然落下几片叶子,落在账本上,像有人轻轻拍了拍。
那天下午,她把贝壳全倒在桌上,用盐粒把它们摆成照片里的样子。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贝壳的影子在墙上晃,像两个小小的人影在跳舞。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在哼老钟表匠说的调子,哼到最后一句时,像贝壳相撞的脆响。
镇上要建民俗馆时,妹妹把账本和照片捐了出去。馆长说这是“活历史”,专门给它们设了个展柜,旁边摆着个空木盒,标签上写着“等待填满的念想”。来参观的孩子总爱往盒里放贝壳,没过多久就堆得满满当当,每个贝壳上都沾着点盐,像谁特意撒的。
有天夜里,民俗馆的保安说,看见展柜前站着两个身影,高的在数贝壳,矮的在往盒里摆新捡的,蓝布褂子的衣角扫过展柜,留下道淡淡的盐痕。
妹妹知道后,把自己的木盒也放进了展柜。两个盒子并排着,像在说悄悄话。风从窗户钻进来,贝壳“叮铃”作响,账本的纸页轻轻翻,最后停在画着贝壳的那一页,仿佛在说:
“你看,这么多孩子的念想,都替我们记着呢。”
而那间藏在时光里的夜课教室,此刻仿佛就化作了这满盒的贝壳,每片都盛着阳光和盐粒,盛着跨了不知多少春秋的温柔,在每个孩子的目光里,轻轻跳动着,像永不熄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