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贝壳滩就醒了。
第一缕光刺破云层时,妹妹正蹲在螺旋中心的旋螺壳旁,看着潮水一点点退去,在沙地上画出银亮的弧线。壳里盛着新涨的海水,水面漂着片极小的蓝布,像从昨夜的梦里漏出来的。
“姐姐!”小侄子举着个贝壳冲过来,壳里的沙还没倒干净,晃得沙沙响,“我在礁石缝里找到的,你看这花纹!”
妹妹接过贝壳,内侧的纹路像幅缩小的海图,浪涛、礁石、沙滩,样样俱全。最妙的是角落,用盐粒嵌着个小小的“家”字,笔画间还沾着点湿泥,像是刚被谁摆上去的。
“是他们画的海图呢。”她把贝壳放进木盒,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咔嗒”声——还是那只背着螺壳的小螃蟹,正用螯钳推着片碎贝壳,往旋螺壳里塞。
小侄子伸手要抓,被妹妹拦住:“别碰,它在送信呢。”
果然,小螃蟹把碎贝壳推进旋螺壳后,对着她们举了举螯钳,转身钻进沙洞,只留下道弯弯的痕迹,像个省略号。妹妹凑近看,那片碎贝壳上用盐画了个太阳,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晴”。
“今天会是好天气。”她笑着说,把旋螺壳里的海水轻轻泼向海面。水花溅起时,远处的浪尖突然翻出片白光,像有人在海里撒了把盐。
上午的民俗馆格外热闹。外地来的游客围着贝壳展柜,听妹妹讲那些关于盐粒和蓝布褂子的故事。有个戴眼镜的老先生指着展柜里的铜钥匙问:“这钥匙真能打开海里的门?”
“能啊。”妹妹从口袋里掏出那片带“家”字的贝壳,“您听,壳里的潮声就是门轴在转呢。”
老先生把贝壳贴在耳边,听了半晌,突然红了眼眶:“像……像我小时候听的潮声。那时候我奶奶也总捡贝壳,说等我长大了,就用贝壳给我铺条路。”
妹妹把贝壳送给了他:“这是海里的朋友送您的,您看这‘家’字,是说路早铺好了。”
老先生握着贝壳的手直抖,说要把它带回老家,埋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让它替我奶奶看看,我现在住的地方,离海不远。”
中午的太阳晒得沙滩发烫。妹妹和小侄子躺在遮阳伞下,看海鸥在天上画圈。木盒里的贝壳被晒得温热,拿起来摇一摇,盐粒碰撞的“沙沙”声混着远处的浪涛,像首催眠曲。
“姐姐,你说奶奶和小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小侄子啃着海苔饼,含糊地问。
妹妹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突然笑了:“肯定在捡贝壳呢,捡最圆的那种,等下次涨潮,就送给新来的小朋友。”
话音刚落,浪头卷着片贝壳冲上沙滩,正好停在伞下。捡起来一看,壳上用盐画了两个牵手的小人,正往海里走,身后跟着一串小小的脚印,像串省略号,却比任何话语都温柔。
她把这片贝壳放进木盒,听见盒里的贝壳们轻轻碰撞,像在鼓掌。阳光透过木盒的缝隙,在沙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也像撒了把永远不会融化的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