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傍晚的霞光把海面染成橘红色，像谁打翻了胭脂盒。妹妹坐在民俗馆的门槛上，手里摩挲着片新贝壳——是个孩子刚送来的，壳上用红漆画了个笑脸，嘴角沾着点沙，像刚从滩涂里捞出来的。

“今天收了多少‘信’？”老馆长端着两碗海菜汤走出来，汤面上漂着翠绿的海苔，香气混着晚风的咸。

妹妹数了数木盒：“七片。有两片画了海浪，三片是笑脸，还有两片……”她拿起其中一片，壳内侧用盐粒拼了个歪歪扭扭的“饿”字，“你说他们是不是想吃艾草糕了？”

老馆长笑出声，汤勺碰得碗沿叮当响：“明天让你爷爷多蒸两笼，咱们去贝壳滩摆个‘宴席’。”

第二天一早，妹妹果然提着竹篮往贝壳滩去。篮子里装着艾草糕、腌海蓬子，还有瓶刚榨的甘蔗汁，都是故事里提过的味道。走到螺旋中心时，她把食物摆在旋螺壳周围，用盐粒在沙上画了个圈，像小时候过家家摆的灶台。

“请你们吃呀。”她对着海面轻声说，指尖的盐粒簌簌落在沙上，“艾草糕是新做的，还热乎呢。”

潮起时，她躲在礁石后看。浪花漫过盐圈，卷走了半块艾草糕，却把甘蔗汁的瓶子推得更远了，瓶身上还沾着片蓝布丝，像被谁特意系上的。妹妹知道，这是他们在说“够了”。

下午民俗馆来了群特殊的客人——几个穿校服的学生，扛着画板来写生。为首的女生指着贝壳滩的方向：“老师说这里的贝壳会发光，是真的吗？”

“夜里会。”妹妹领着他们往展柜走，“你们看这些贝壳，每个壳上都有盐粒，那是海在给它们做记号。”

学生们围着展柜写生，笔尖划过画纸的沙沙声，和木盒里贝壳碰撞的脆响混在一起，像支特别的曲子。那个领头的女生画得最认真，她的画板上，贝壳滩的螺旋纹路里，藏着两个模糊的身影，正往深海走，蓝布褂子的衣角在风里飘成条线。

“我没见过他们，”女生放下画笔，眼里闪着光，“但就是觉得该画出来。”

妹妹看着那幅画，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太爷爷说的话：“有些影子，不用眼睛看，用心就能接住。”

闭馆时，女生把画送给了她：“就当给海里的朋友留个纪念吧。”画的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愿每个念想都有处可去。”

妹妹把画贴在线装书旁边，风从窗缝钻进来，画纸轻轻晃，像有人在点头。木盒里的贝壳们也跟着响，像是在附和。

夜色漫上来时，她提着空竹篮往回走。沙滩上的盐圈已经被潮水抚平，只有旋螺壳里还盛着半壳清水，水面上漂着片干艾草，像封信。

远处的浪涛声里，仿佛混着极轻的咀嚼声，和一声满足的叹息，像在说：“糕真甜。”

妹妹笑了，加快了脚步。晚风掀起她的衣角，带着艾草和海盐的香，像有人在身后轻轻跟着，替她挡住了夜里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