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贝壳上凝成细小的珍珠时,妹妹正蹲在民俗馆的门槛上,数着新送来的贝壳。昨夜的风把白帆船的影子吹进了梦里,梦里那枚红纹贝壳一直在闪,像团不会灭的小火焰。
“丫头,来看看这个。”老馆长举着本线装书从里屋走出来,书页间夹着片半透明的贝壳,阳光透过贝壳照在字上,竟把“潮”字映成了淡红色,“是从那本日记里掉出来的,你看这纹路。”
妹妹接过贝壳,内侧的纹路像条蜿蜒的河,河尽头画着个小小的漩涡,和贝壳滩的螺旋中心一模一样。“是在说源头在这里吗?”她把贝壳贴在日记的最后一页,红纹贝壳留下的印记旁,突然渗出些细盐,沿着纹路慢慢爬,像在补完那幅未画完的海图。
上午的沙滩格外热闹,孩子们围着老者留下的白帆船,用贝壳在船板上拼图案。最小的那个把红纹贝壳嵌在船舵位置,说要让“海里的奶奶”掌舵。话音刚落,船帆突然轻轻鼓起来,像被无形的风推着,在沙上挪了半寸,船板上的贝壳图案竟拼出了个完整的笑脸。
妹妹往旋螺壳里撒了把新盐,盐粒落下的瞬间,壳里的海水突然旋转起来,像呼应着船板上的笑脸。她俯身去看,水面倒映出两个模糊的身影,正坐在浪尖上摇着橹,蓝布褂子的衣角在水里漾开,像朵蓝莲花。
“他们在跟着船呢。”她对着水面轻声说,倒影里的身影突然挥手,旋螺壳“叮”地响了一声,跳出枚小贝壳,壳上用盐写着“追”。
孩子们立刻欢呼着推起白帆船往海边跑,船板划过沙滩的声音混着贝壳的脆响,像支欢快的号子。潮水刚好漫到脚踝,船身一沾海水,竟真的浮了起来,载着满船的贝壳漂向远处,红纹贝壳在舵位上闪着光,像颗引路的星。
妹妹站在岸边,看着白帆船变成个小小的白点,突然发现沙滩上多了串脚印,从旋螺壳一直延伸到海里,脚印旁散落着些盐粒,拼出“28”的字样——今天是农历二十八。
回到民俗馆时,那片半透明的贝壳正躺在日记上,海水晕出的纹路里,多了艘小小的船,船帆上画着片红纹贝壳,像在说:“我们跟着故事走了,你们慢慢来。”
暮色漫上来时,老馆长端来两碗海菜汤,汤面上漂着的海苔,竟摆成了船帆的形状。妹妹喝着汤,听见窗外的贝壳风铃响了,是那串白帆船上的风铃,不知何时被风送了回来,铃舌上的蓝布丝缠着片新贝壳,壳上用海泥画了个箭头,指向明天的太阳。
她知道,明天的贝壳滩,又会有新的脚印,新的盐字,新的故事——就像涨潮的海水,永远带着新的念想,却从不忘记旧的约定。
晨光刚漫过民俗馆的窗棂,妹妹就被贝壳风铃的响声吵醒了。那串从白帆船上飘回来的风铃,铃舌上的新贝壳正闪着湿漉漉的光,箭头所指的东方,朝霞正把海面染成金红。
她抓起那片半透明的贝壳跑向海边,昨夜的白帆船已不见踪影,只有沙滩上的盐粒“28”还未被潮水抹去。海浪退到脚边,卷来些细碎的珊瑚礁,其中一块礁石上,竟粘着片巴掌大的蓝布——正是梦里那蓝布褂子的料子。
“在找这个吗?”身后传来老者的声音。他手里捧着个木盒,里面铺着晒干的海草,放着三枚贝壳:一枚红纹依旧,一枚印着白帆船,还有一枚嵌着粒珍珠,像只含着泪的眼睛。“这是今早收网时捞上来的,挂在船舷上,跟着渔网晃了半夜。”
妹妹拿起嵌珍珠的贝壳,指尖一碰,珍珠竟滚了出来,落在掌心凉丝丝的。阳光透过珍珠,在沙上投出个小小的彩虹,彩虹边缘的沙粒突然动起来,聚成行小字:“往南行,三岛连珠处。”
“三岛连珠?”老者眯眼望向海面,“是说百里外那三座小岛吧,退潮时能看见沙堤连起来,像串珠子。”他解开岸边小渔船的缆绳,“我送你去,正好给岛上的灯塔送些淡水。”
船行至正午,果然见三座小岛浮出水面,沙堤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岛上的灯塔爬满了牵牛花,塔下坐着位老婆婆,正用蓝布擦着枚贝壳,见了妹妹手里的红纹贝壳,突然笑了:“可算来了。”
她擦的贝壳上,刻着幅海图,与妹妹那本日记里的盐画海图正好能拼在一起。“当年画海图的人,是我男人。”老婆婆把贝壳往海图上一放,严丝合缝,“他说,等集齐三枚贝壳,就能看见‘海眼’——那地方的浪,永远朝一个方向转,能把念想送回过去呢。”
妹妹将三枚贝壳按海图标注摆好,沙堤突然震动起来,中间的小岛裂开道缝,涌出的海水打着旋,竟真的朝一个方向转,像只睁着的眼睛。红纹贝壳从她手中飞起,落进漩涡中心,泛起圈金光。
她仿佛看见白帆船上的人影在金光里挥手,听见风铃在浪声里唱着那首“贝壳歌”。老婆婆拍了拍她的肩:“别追了,他们在浪里等着呢,等咱们把新故事攒够了,自然会再遇见。”
夕阳西下时,妹妹带着拼好的海图回到民俗馆。老馆长正在修补那串风铃,见她回来,指了指窗台上的新贝壳——不知何时,那里多了片月牙形的壳,内侧用珍珠粉写着“待”。
她把月牙贝壳挂在风铃最下端,风一吹,所有贝壳都跟着响,像在说:别急,故事还长着呢。